抱薪救火(48)
轮廓和辛恪有八九分相似。
这是辛恪吗?是他高考时的照片?他从前家里出过事?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
霍燃呆呆地捏住报纸,头脑一团乱麻,理不出思绪。
大爷还在继续喋喋不休,“你看,这不就是你吗?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当时你还挺出名的呢,你家不是锦市鼎鼎有名的大公司吗?陈氏工业,十几年前在锦市开了无数个工厂——我侄女之前就在那上班,所以印象特别清楚,因为陆氏集团拖欠你们货款,导致资金链断了,工厂停工,员工发不出工资,跑到你们家门口去要,把当时的陈董逼到跳楼自杀,后来陈氏就倒闭了,唉,在那年也算是一件轰动的大事件了。”
“只是没有想到,你在经历了这些后还能考到清华,也确实是……不容易,”大爷感叹完,又把矛头对准霍燃,“我记得你高考也是缺了一门,没有考好,本来成绩也特别好的是不是?嘿,你们两个还怪有缘分的,怎么认识的?可以交个朋友啊,人生嘛,关关难过关关过,互相鼓励,互相安慰,也不错。”
霍燃已经听不见大爷的话了,他从保安口中,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辛恪的过去。
辛恪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始终是乐观积极,兴致勃勃的年轻人姿态,根本无法想象,他曾经也拥有过难明的曾经。
还是说,也许,这些阳光,都是伪装出来的呢?
他敏感地从话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陆氏集团,原来你知道陆闻鲤……”
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李魏焦急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过来,
“霍燃,对不起……”
霍燃的大脑一片空白,凭着本能僵硬地回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对不起……”李魏顿了很久,艰难地开口,“霍然,阿姨……阿姨不行了。”
霍燃如遭雷击。
第二十五章 迷局
霍燃赶到医院的时候,李魏灰头土脸地站在病房门口,一张平凡到融入人流就再也分辨不出的脸,棕色皮夹克,胡子拉碴,神色颓然。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拳打在李魏的鼻梁上,
“李魏!你他妈怎么答应我的!啊?你他妈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随后赶到的辛恪及时按住霍燃,“你先不要这么暴躁,冷静一点。”
霍燃的腿徒劳地在李魏面前晃了一圈,软趴趴地搭在地上,像是站不稳似的,他甩开辛恪的手,闭了闭眼,待心跳慢慢平复,屋里的护士拿着病例板出来,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霍燃身上,问,
“你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她的儿子。”
“哦,正式通知您一下,患者是由于呕吐物误吸入气管,导致呼吸衰竭,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霍燃像是卸下全部的力气,瘫倒在地,被辛恪眼疾手快地扶住。
护士表情淡淡,似是对这类生老病死已经司空见惯。
“患者家属可以再进去看一眼,过一会儿我们就联系殡仪馆的人了。”
霍燃勉强站定,咬牙对护士说,“好的,谢谢。”
他缓缓走进病房,或许是来不及,谭翠竹还没有被盖上白布,她仍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无数次霍燃见过的那样,不言不语,像是对他的某种无声的谴责。
他曾因这种恐怖的寂静,在深夜惊醒,满脸汗水和泪水。
有那么一瞬间,霍燃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七重梦境,他刚刚鼓起勇气,决定和辛恪在一起,决定和陆闻鲤对抗到底,他牵着辛恪的手,看着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头一回燃起对生活的信心——妈的,试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他一生胆小,却愿意和辛恪冒险去赌,赌这一盘残局他究竟能不能赢。
压上所有爱恨。
霍燃苦笑一声,眼泪从眼眶滚出,大滴大滴地打在地上,很快聚起了一滩浅浅的水坑。
“妈,对不起。”
他说完这几个字,突然爆发出再也难以抑制的哭声。
被陆闻鲤按在水池里时他没有哭,高考语文缺考时他没有哭,坐车去后山别墅时他也没有哭。
可这一次,霍燃真的忍不住了。
他走了那么长那么久的夜路,终于失去了支撑着他隐忍刺痛唯一的铠甲。
不是没有在心里埋怨过谭翠竹,霍燃也曾陆闻鲤的玩弄和羞辱中暗想,为什么谭翠竹不能再敏锐一点,不能再关心他一点,不能发现他异常的沉默和偶尔的晚归,他们可以转学,可以换一所城市生活,蝇营狗苟,总好过他那时在深渊里践踏。
也曾在谭翠竹无知无觉时,坐在她的床边,恶毒地想,还不如死掉好了呢,他就不用赚那么多的医药费,那么辛苦地活着,不用受制于陆闻鲤,是死是活,去留全凭自己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