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头匠(176)
两位仵作正是对着美人想入非非之际,十分不满宋了知的突然打断,万分嫌弃地瞪着他,正要吐出些腌臜词汇,却因宋了知身后的林敏蓦地收声。他们不情不愿地狠狠搓了搓鼻尖,没好气的答道:“今早发现个丫头的尸体,差不多是豆蔻的年华,挖眼后被丢到了城北的大路上,早上卖菜的老婆子发现了她的尸首。听那卖菜老妇的证言,那女的被丢在那里时似乎还没断气,犹自哀嚎着眼睛好痛,还提了一句颜色什么的。”
宋了知原本以为自己要被责怪几句,没想到仵作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宋了知还不至于自大到以为自己人见人爱,清楚他们大概率是在给林敏面子,忽地有些奇怪林敏的身份。不过现在要操心的事太多,他只是稍稍好奇一阵,又很快将那些疑惑都抛在了脑后。
待仵作验尸完毕,宋了知将尸体用草席裹了,放在木板上拖回义庄。这已经是第二十七具被挖眼抛尸的尸体了,他知道,过一会儿便会有专门画像的衙役过来,将死者的画像张贴在闹市处,等家人前来认尸。
他也曾见过几次义庄认尸的场面,每每看见衣衫破旧的死者双亲扶棺哭泣,宋了知便心如针扎,盼望官府早日抓到凶手。虽然不知衙门调查到怎样的地步,但宋了知经手那么多具尸体,亦看出一些死者共有的特性:无论男女,几乎全都身材高挑,五官深邃,而且从尸体所穿衣物及来认尸的家属打扮看来,这些死者的家境基本都不好,乃是钰京最底层的人士。
不过家世这点倒也不难理解,毕竟那些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个个身后都跟了乌泱泱一大帮伺候的人,又在家中深居简出,被保护的极好,哪有什么遇害的机会。
宋了知见天色尚早,认真回忆着每一具尸体的抛尸地点以及路人被发现的时间,向林敏借的了一副钰京的地图,按尸体被发现的顺序依次用不同颜色的笔墨标注了编号,直观地将所有讯息放在地图上,果然又看出了一些可疑之处,匆匆将马车无法通行的偏窄巷落划去。
那么多具尸体出现在钰京各处,凶手极有可能不是一人,而是团伙。又因范围广泛,宋了知怀疑对方是通过马车等交通工具弃尸,故而将道路偏窄的巷落划去,发现除了城南的主干道,其余地方都已被抛尸过。
也许下一次就该去城南抛尸了,宋了知暗暗推测道,不过也曾有个说法叫“远抛近埋”,凶手又有交通工具,说不定城南便是凶手所在之处,怕就近抛尸染上嫌疑,故意将尸体丢得远远的。
宋了知提声问道:“林姑娘,你知道城南近三个月来搬来什么大户人家么?”
林敏本在给新送来的尸体眼眶填棉花,闻言走了过去,忘记自己手上还沾着被害人鲜血,轻轻用手指点了点城南的其中一处。
地图迅速被血浸湿一块,林敏连忙歉意地收回手,宋了知冲她摇头,示意她不必介怀,又问:“这户人家叫什么?是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
林敏洗净手,用手语比划出“商户”的意思,见宋了知还有些朦胧,又拿起笔在地图的血点旁写下地名:章台柳。
她拿的恰好又是朱砂磨的红墨,红笔写在地图上,与一旁的血迹极其相似。若是不知晓内情的,说不定会误会成死者生前用血留下的暗示。
章台柳...仵作们对章台柳的闲聊犹在耳边回荡,但他总感觉自己比这更早听说过章台柳。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在他跟随薛令修去围场找阮公子时,酒宴上有一堆王孙贵族聊起城里新开的妓院,也提到了异族美人。
不同于中原的瞳色,城北少女临死前的哀嚎,被挖去双眼的二十七具尸体——他忽然想起寒隐寺的那幅画,那张与简凝之极度相似的小像,分明是蓝眼睛的!
若是能查清挖眼抛尸案,说不定能得到简凝之一事的线索,宋了知咬了咬唇,因探索而激动的心脏剧烈跳动,浑身血液沸腾着,仿佛置身于沉重的大门外,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揭开尘封多年的真相。
向林敏道别后,宋了知一直思索着案情,待回过神时,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然走到了位于城南的妓院前。
章台柳虽无金陵渡的风雅诗意,但胜在美人出众,钰京的达官贵人又最是捧场,常年翘班嫖娼,天还未黑,章台柳门前便有无数马车停驻。宋了知一直都希望自己能为阮公子解忧,得知章台柳或许可以解答简凝之瞳色之谜后,竟连自身安危都顾不上了,心想自己只是在门外看看,出不了什么差错。
他如今也涨了许多见识,猜到章台柳必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大门,便在旁静静等待,果然有几个与章台柳龟公同样衣着的男人那杂役拎着包袱过来,并且未往正门进去,而是走近一旁的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