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头匠(191)
宋了知的确说过曾帮薛令修送信作为交换,让他能够来围场见自己,这也就罢了,只当他是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没想到杀手团竟查出宋了知昨天还与薛令修见了一面,这叫他如何不疑心。
更让阮雪棠警惕的是,杀手团能这样简单的查到一切,说明薛令修根本不在乎他知道真相,他手上莫非还有别的底牌?
旁的都不打紧,可薛令修若是查出那件事......
阮雪棠下意识握紧双拳,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宋了知一身风雪,脸色极差,一言不发地进来为阮雪棠倒了杯热茶,身上的积雪随着动作抖落,一些化在发间,湿发贴在额上,像被雨淋湿一般。
“用早膳了吗?”宋了知开口时声音沙哑到连他自己都陌生,看着阮雪棠喝下热茶,尽管心里难受,可仍习惯性的往炭盆里添炭,怕刚从外面回来的阮雪棠冻着。
见对方如此关心自己,阮雪棠心中的戾气略散一些,冷淡答道:“吃过了。”
宋了知想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阮公子,刚才有位先生来过。”
他将那胡人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语气间带着些恳求的说道:“阮公子,他说的那个药...是你想为王爷治病用的,是吧?”
阮雪棠暗怪那胡人口无遮拦,然而一句话就能瞒过的事情,阮雪棠心中却又升腾起另一番想法,他知晓宋了知一贯爱把他往好了想,现如今却非要把所有事都说穿,叫他看看真相,故意逼着似的,看宋了知是否还会那样爱慕自己。
阮雪棠蓦地笑道:“你说那药?自然是无毒了。”
宋了知听完这话,连神情都轻松许多,正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部,阮雪棠再度开口,笑意更甚:“可是若与烂柯相融,便是剧毒无比。阮云昇那么想与他的阿凝团聚,我送他一程,他当谢我才对。”
如愿以偿地从宋了知脸上看见讶异和惊慌,阮雪棠笑得快意,如剜去腐肉,痛是真的,痛快也是真的。
宋了知闭上双眼,哑着喉咙道:“阮公子,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我昨日傍晚去谭大牛他们家,发现母子二人尸首被遗弃在雪林中。那件事,也是你做的么?”
阮雪棠不似先前那般急着接话了,他起身为自己添了茶水,暗中讶异。
他一开始的确动过要杀了谭家母子的念头,可后来见到宋了知与谭家来往颇密,便让凶石负责护送谭家母子去别处藏身。既怀疑凶石在路上出了意外,又怀疑凶石是弄混了自己的命令,将他们误杀了也不一定。
宋了知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他便要看看那爱值几分。
“是我杀的又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阮雪棠恶劣地扬起嘴角,“宋了知,我杀的人多了去了,并不是每一个都要记得的。”
说罢,他嫌不够似的,将宋了知以为是告老还乡,其实是被他丢进湖里的家仆们都说了出来,最后还很客观地评价道:“那么多人浮在水里,真的很像下饺子。”
望着宋了知苍白的脸色,阮雪棠谈笑般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尽,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想用这些残虐旧事吓跑宋了知,还是想借此威胁留住他。
宋了知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藏在衣领夹层,那些原本作为婚房和聘礼的钱沉沉地坠在胸口,仿佛有千斤重。
不知为何,宋了知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说出来甚至显得可笑:为什么阮公子不能骗骗他呢。只要是他说的,他都愿意相信,阮公子却连这些都不肯施舍给他。
之后的记忆,宋了知仿佛失忆一般,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指着院里的大鹅问:“阮公子,你要养它吗?”
阮公子似乎是说了王府哪是养这种家禽的地方,语气轻蔑到近乎无情,他低低应了,将大鹅抱在怀里,用力到大鹅难受得嘎嘎直叫。
其实并没有人开口说要他离开,但两人心中仿佛都如此默认,于是宋了知收拾行李,阮雪棠接着忙自己的公务。
直到下人禀告,说宋了知已经离开王府后,阮雪棠才回过神来,发现桌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袋糖莲子,被粗劣的油纸包着,与王府精致的糕点全然不同。
他拆开包装,取了一颗慢慢咀嚼,将裹着糖粉的外层嚼碎,最终尝到莲子心的苦涩。
伴随着那点苦味,阮雪棠想起了阮云昇,他始终不愿承认彼此的血缘关系,可到了最后,他重复着阮云昇的过去,他们父子原是如此相似。
不过有句话倒真叫阮云昇说对了,他和宋了知终归是有善始,无善终。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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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水洒在绒绒的雪上,像起了霉的丝绵,是扑面而来的陈腐气。新柴初燃时总有些烟子,也摆到屋外,待烧旺了再搬回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