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头匠(201)
可平心而论,他看宋了知忙里忙外,似乎很有当野人的天赋,颇感新奇,倒也没多想念郡王府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在宋了知眼中,此时坐在火边安静吃干粮的阮雪棠简直可怜,他太清楚阮公子平日是如何骄奢,如今跟着自己朝不保夕,甚至比初见时还要落魄几分,心里便阵阵发酸,自责没有保护好阮雪棠。
怀着近乎苦涩的心情吃罢早餐,他换下止血的布带,发现昨日的箭伤并未结痂,反有溃烂的趋势,却也无心顾及那么多,草草包扎了事。
“现下风声紧,我们先在此处暂避。”宋了知用雪拍了拍脸,逼自己打起精神,“等会儿我去外头找找,山上总会有些野菜什么的,说不定还能像原来那样逮一只野兔来吃。”
他笑了笑,试图露出令人安心的神情:“阮公子风寒未愈,便在洞中等我。等过几日风雪小些了,我们便下山,你放心,我有力气、有银子,能够养活我们两个。”
说完,生怕阮雪棠不信他似的,宋了知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胸口的银两,攒了许久的碎银发出琳琅声响,听起来的确很有分量。
“对了,若是有什么危险,你就叫我,我不会走很远的。”临行前,宋了知不放心地看着阮雪棠,细细叮嘱道。
明明自己都快走不稳路了,还倔强的要保护他,阮雪棠原有些迟疑,可看宋了知还有往下说的趋势,担心蠢狗又像昨夜那样说出什么让他心乱的言语,终是点了点头。
宋了知又替阮雪棠添了些柴火,这才离去。
外面虽是晴天,阳光洒在人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宋了知搜寻良久,也只找到一些野菜山菇,加上腿疼得厉害,热辣辣刺激着神经,以至于他每走一段路便需要歇息一会儿,用雪冰敷伤口来镇痛。
用来包扎的布带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被血染成深墨色,他解开绳结,发现伤口似是感染了,比先前看时又胀大一圈,周围的皮肉高高肿起,变成可怖的紫褐色,脓与血混杂,使布带紧紧贴在伤口上。
宋了知将带着血痂和皮肉的布带撕下,挤出脓水,用雪将伤口大致清洗一番,随后又撕了干净的布料重新包扎。
待这一番大工程完毕,他已痛得全身乏力,随意将脏污的旧布带用雪埋好,正打算回去找阮公子,却听见林间有交谈声渐近。
他连忙放下裤腿,警惕地望着不远处。
没过多久,两个士兵打扮的男子拿着一副画像走来,蓦地瞧见宋了知,先是拿着画像比对一番,上前趾高气昂的盘问起来:“你!你是干嘛的?怎么在这山上?”
宋了知心知他们定然是奉命缉拿阮公子的追兵,垂下眼,捧出先前采摘的蔬菜,强自镇定道:“家里没有余粮,上山找些能吃的。”
其中一人似乎有些不信,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宋了知。
“你倒聪明,”另一人却笑了,“那帮饿死鬼把钰京旁边那几座山的树皮都啃没了,也就远些的地方还能找点野菜吃吃。”
宋了知支吾着应了,清楚对方口中的饿死鬼是指钰京吃不上饭的百姓们,前阵子军队的粮仓被起义军烧了,于是皇帝下令,每家每户都必须缴粮援军,把百姓们攒来度过漫长雪期的粮食抢了个遍。
话至此处,那两个士兵原要离去了,宋了知背对着他们,暗暗松了口气,正急着赶回去寻阮雪棠,哪知先前对他产生怀疑的士兵又突然折返,语气严肃:“这是怎么回事?”
宋了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自己裤腿也沾到了鲜血,突兀地湿了一块。宋了知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目光闪烁:“摘野菜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猎户的兽夹。”
“给我看看。”
宋了知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逃跑,与那人同行的士兵先开了口:“喂,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疑。”
“你没听上头怎么说的么?阮谨不是一个人逃跑,还有一个同伙,看之前他们逃跑路上的血迹,说不定有人中了箭。”
那人急了:“谁说我没好好听?偏你一个长耳朵了似的。我也听见了那回事,可上头都说了,阮谨的同伙据说是阮谨养在府里的男宠,你看看这人,再看看阮谨的画像,你说阮谨是他的男宠我还信些!”
宋了知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满脑子想着被发现后该如何是好,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却无意间碰到藏在后腰的匕首。
刀鞘微凉的锐意令他心惊,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可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善意占了上峰,染血的计划被他自己否定,悄然将匕首藏得更隐秘。
那两人不知晓自己在这短短一瞬曾有过性命之忧,不过他们达成了一致意见,统一的认为宋了知这俊朗的模样和阴柔媚上的男宠身份毫不相符,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宋了知拉起裤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