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火(42)
像水面浮着的落叶,很浅很浅的。
穆怀袖倒是没为他那随口一句发散太多想法,只是又感叹说:“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上心,为了帮我这回,都把人家小男生叫到家里来吃饭了。”
“你可别想太多了。”面对穆怀袖,就算是反驳的话,穆致知也说得眉眼弯弯。
看着穆怀袖不忿地瞥他一眼,穆致知心情又松快了起来,但刚才那句提醒,并不是他想逗一逗怀袖而已。
那天回去之后,穆致知一边和林吟打电话,一边总是忍不住想起窦杳那双有点小心翼翼的、深邃而干净的眼睛。他先是莫名觉得心下一片柔软,而又却是越想越苦恼。
特别是林吟对他说又重新和窦杳的经纪公司开始交涉时,他更是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不太地道。
穆致知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冲动的、做事考虑不周的人,林吟当初揣测着窦杳团队的顾虑,他也句句都清楚。但与窦杳定下那个口头约定时,一切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先不说有这一份气质,也不一定有这个演技。依照窦杳的现状来看,他也不适合接这个角色,自己那么一说,有点像是拿软刀子逼人了。
哪怕这并不是他穆致知的初衷。
他甚至不清楚,当时窦杳迟疑的答复,的确是出自于内心,还是不好拂了演艺圈前辈的面子。穆致知从来无意用前辈的身份施压,无论是对于谁。
于是穆致知借了怀袖的面子邀请窦杳吃午饭,就是想同他说清楚,他不需要给自己这个面子。哪怕是在自作多情,也不能让窦杳去自我勉强。
可一想到又要劝说窦杳不要来,他心中又涌起了另一种失落,像潮汐涨落,浅淡却绵延。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穆致知十九岁时,他为了更优厚的条件,反复思考,还是拒绝了与林吟签同一个经纪公司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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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怀袖与穆致知的确长得很像,只不过眉眼的轮廓更有着含蓄的柔和。她一向专心创作,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但窦杳一眼看到她,很轻易就能在她身上看出与兄长血脉相连的影子。
窦杳没有给小狐狸系上绳,一路抱着它走了过来,进屋后就将它放在了玄关的地毯上。看着小狐狸熟门熟路地往里窜,一派闲适的模样,反倒衬得他这个二十岁的大活人拘谨了。
穆致知来玄关口招呼他,身后跟着穆怀袖。拖鞋已经准备好了,窦杳弯腰换下,很眼熟,就是自己上次来穆致知家接小狐狸时穿的那一双。
“穆导演。”窦杳拘谨却不慌乱,反而很绅士地向穆怀袖微微欠了欠身。窗外一片日光白芒,窦杳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穆致知注意到他颈后微微出了汗。
怀袖也笑着朝他问好,追着想去抱小狐狸了。
就剩穆致知和窦杳依旧杵在门口,穆致知随手扯了一张纸递给他,笑着说:“擦擦吧。”
窦杳眨了眨眼,接过去随意地抹了抹额头和脖颈。又听穆致知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怀袖不习惯,家里就没开空调。走过来很热吧。”
“没事的。”窦杳忙摆了摆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玄关进了屋。穆怀袖又重新坐在沙发上,拿个圆球逗着小狐狸玩。穆德原本也趴在沙发上扒拉着一个抱枕,见窦杳进来,猛地往地上一窜,吐着舌头绕到了他的腿边。
窦杳弯下腰摸了摸它的耳朵,穆德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开了。擦过汗的纸被窦杳攥在手里,揉作一团,窦杳将它丢在了沙发边的垃圾桶里。
茶几上摆着一个陶瓷果盘,里面是鲜红的圣女果与切好的蜜瓜。而那个装着打火机与烟的铁盒却不见了。
临近正午,屋子里有煨着的鱼汤香气在飘荡。窦杳心头微动,见穆致知冲沙发的另一端小幅度地抬了抬下巴,笑说:“菜还没做完,你去坐着吧。和怀袖一起聊聊天?”
窦杳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我陪你一起可以吗?”
话一说出口,窦杳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么直白的拒绝,像是对人家妹妹有什么意见似的。他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而穆致知只是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揶揄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水平怎么样?”
“一般吧。”窦杳没把话说死,“给你打下手。”
餐厅连着厨房,中间用一扇推拉的磨砂玻璃门隔开。窦杳跟着穆致知进了厨房,挺意外地发现里面油烟的痕迹并不浅,大约是主人经常开火的缘故。与他自己摆设样的厨房天差地别。
两个燃气灶上有一边炖着鱼汤,另一边放着一口水渍斑斑的炒锅。料理台的钉板上一边是切了一半的牛肉,一边是去了血水的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