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火(50)
对讲机里传来了怀袖宣布结束的声音。穆致知走到摄像机后和怀袖一起倒回去重看,在镜头的放大下,窦杳两丛细密的睫毛都是这么的显眼。
“感觉很新奇……但挺好的,”穆怀袖简单地说了一句,“有点僵硬,但这种僵硬怎么说,和他这一组镜头的人物表现又很和谐,不知道是特意表现的还是有些怯场……”
穆致知没出声干扰怀袖的判断,只是看着镜头中的窦杳笑了笑。
楼上的门重新开了,窦杳从楼梯上下来,穆怀袖推了穆致知侧腰一把,说:“你快去准备吧。”
窦杳走到了摄像机前,怀袖站起身,笑着鼓励了他几句。穆致知注意到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没什么表情的神态,手却不自觉地往下拽了拽外套的衣摆。
果然还是有点紧张吗?
穆怀袖拉着林吟去重新整理房间里的拍摄环境了。窦杳这才抬眼看向了穆致知,眼中似有希冀。穆致知无知无觉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抬手理了理他的衣领,低声说:“真的很好了。”
窦杳眨了眨眼,嘴唇微张,像是也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抿紧,只是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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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到穆致知的身边,窦杳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方才穆致知为他整理衣领时,他就有一种大脑一片空白的惶然。而现在他们靠得更近,窦杳能闻到穆致知旧毛衣上浅淡的烟草味,与剃须水清新的味道杂糅在一处,几乎成了一朵将他的胸腔缓慢填满的云。
窦杳只是僵坐着,身边的穆致知重新将电脑打开。
即使是试戏,穆怀袖布置的道具也很严谨,窦杳见穆致知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档,竟然真的有那一部池年柳写下的小说。
在故事中,这一场景距离阿绪那场楼梯间的戏,已经过去了很久,两人之间朦胧的情愫也更加明显。而如何把握这个度、又该怎么表现出来,这就是试戏中导演对演员的考察。
摄像机后传来了穆怀袖朗声说“开始”的声音。穆致知一手握着鼠标,脖颈微微前倾,冲窦杳挑了下眉,示意他跟着鼠标看屏幕上主角的对白。
在窦杳的设想中,这一段阿绪也是应该专注地看这个故事的。他重视池年柳,对他的心血之作也是爱屋及乌。
可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他盯着屏幕,努力瞪大了眼睛,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脑子里全是身边的人。
是阿绪在想着池年柳吗?可他为什么一遍一遍地想起,穆致知那双搭在自己衣领上的、十指修长的双手呢?
“……就像你过去所说的,‘一个人爱另一个人,要么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与那个人的回忆,要么心就是为那人而空’,”穆致知温声开口,念着剧本上柔情似水的对白,“……当你说着你与他的回忆时,我的心却是在为你而空。”
他与窦杳离得太近了,不疾不徐的绵长呼吸都像是拍打在他耳畔的潮汐。
窦杳情不自禁地偏了偏头,看着穆致知戴了眼镜的侧脸,黑色的镜框衬得他的鼻梁又白又高。
这里出了错……在窦杳的练习中,他是不应该转头去看穆致知的,就像许识风演的那样。出于对池年柳的尊重,或者是下意识的回避,阿绪都不应该在这时候分心地去看池年柳。
可这个念头只是让窦杳的大脑缓慢地僵了一下,他重新将视线移回了屏幕。
这不是在亡羊补牢,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他就好像如穆致知所说的一样,在某一个瞬间,心一下子空了。
穆致知并不知道窦杳的设想,以为这个偏头的动作是他理解中的一部分。于是他也眉目含笑地顿了顿,重新划了一下鼠标,才继续缓缓开口。
“……以前有人宽慰我,让我去爱可得的人,才不至于折磨自己。但我爱你,无法抑制,我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
这是一个缱绻微妙的镜头,穆怀袖用的是与黄昏贴切的光线,安静悠然,令人怦然心动。
窦杳的呼吸都一瞬间急促了起来,心几乎是要一下一下地跳出嗓子眼。
好像从穆致知说“爱”这个字开始,他的反应就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了。那些缜密的分析都如被潮水冲垮了的沙坝,他的理智无所依靠,只得随波逐流。
哪怕窦杳知道,这只是演戏,但他的心悸却丝毫不作伪,甚至无法控制。
阿绪面对池年柳,就是这样一种难言的少年心动吗?仅仅是一场试戏,穆致知就能带着他这样沉浸地入戏……可他为什么总是一遍遍地想起某些与剧本毫无关系的刹那?
譬如在流金名苑的夏夜中……穆致知垂着眼轻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