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那行数字,江鹊慢慢地输入到手机里,她的手机还是多年前的老款式,用久了,很卡顿,但也舍不得买新的。
她鲜少上网,也不打游戏,手机的功能只有能电话短信就好了。
输入到最后两位数,手机卡顿了好半天,摁键却总好半天没反应。
她小心备注:沈先生。
江鹊站在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
这张床下面是储物抽屉,空荡荡走也不太现实,但很多东西确实没法带走。
江鹊拿了两件换洗的薄衣,然后视线落在一角的红色塑料袋上。
她蹲在地上,慢慢打开。
里面是两双鞋垫,在这个物欲横流、飞速发展的年代里,手工刺绣的鞋垫已经被时代淘汰,江鹊将两双鞋垫拿在手里,轻轻地摸了摸。
每逢看到这鞋垫,就会想到外婆坐在家院门口的吊灯下,将自己纺的厚布裁开,用面浆粘好,然后喊江鹊量一量尺寸。
一层层粘好后的厚布,剪成合适的尺寸,又用棉布包边,然后绣上花。
年幼时,江鹊最喜欢看外婆绣花。
离开镇子也有好多年了,只记得临走的时候,外婆叫住她,给她一个手提袋。
里面是外婆织的手套、纳的鞋垫。
外婆,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切爱她的亲人。
江鹊目光黯淡,又将鞋垫装回塑料袋,仔细地收入布袋子里。
还有一个要拿走的,是高三那年阮佳思送她的生日礼物。
一个跳舞娃娃八音盒,拧一下,娃娃翩翩起舞。
仍记得阮佳思送她时笑着说,江鹊,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梦想。
旧物有神奇的魔力,让一切回忆鲜活。
江鹊将东西收好,再回头看了一眼这狭小的房间。
希望再也不回来。
江鹊走了。
楼下容叔在浇花,看了挎着小布袋的江鹊,只点了点头。
“容叔,再见。”
“江小姐,再见。”
江鹊笑一笑,转身朝着路上走去。
容叔抬头看了一眼,江鹊年纪还小,也就二十出头。
细细一道身影,像一棵□□的小白杨,什么挫折都不会倒下。
沈明懿也算是容叔看着长大的,怎么都想不明白沈明懿怎么老欺负这一个女孩,但容叔还从没见她哭着求饶过。
一想,这江小姐也留在沈家有三年了。
容叔的视线晃了晃,总有种错觉,好像江小姐这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
江鹊才走了没十分钟——沈家庄园大,走到出口怎么也得个把小时。
一辆车子从后面驶来,她下意识靠边,却不想那车喇叭响起。
江鹊一惊,回头看,却不想驾驶座的车窗落下,男人清矜斯文的脸露出来。
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沈先生。”语气有点惊讶,似乎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要上车吗?”他停下,却没熄火。
“我……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江鹊嗫嚅,视线低下去,不敢与人对视。
“我正好要去看看小喜鹊,送你一程。”沈清徽按下中控,示意她上车。
江鹊没立刻上车,她像是思考了一会,然后小心问,“我要去市中心的时代商场,沈先生顺路吗?”
“嗯。”他应了一声。
其实不顺路,但顺路不顺路在他,他想,那就顺路。
沈清徽也有点讶异,自己并不算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江鹊这才松口气,然后默默绕到右侧,拉开了后面的车门上车。
沈清徽没多说什么,抬手在导航上更换路线。
车窗半落,沈清徽不说话,江鹊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这有点神奇。
人与人之间应该有一种微妙的气场,有些人,靠近了就要万分小心翼翼,诸如沈明懿、宋泽贤、梁子硕。
有些人,单单只坐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拘谨可怕,诸如沈清徽,祁婷,阮佳思。
江鹊有种久违的放松——或许是因为沈清徽在昨天雨夜中救了她,收留她,让她打心底觉得沈先生是个善良的人。
这样想着,江鹊渐渐放松了些,竟然也能头一次去看窗外的景色。
沈清徽送她到时代商场,在附近的停车处停下车。
“购物?”
“嗯……只买点东西。”
“我一小时回来,你需要接么?”
“我、我……我自己打车吧,我可能要久一点。”
江鹊视线低下,仍然不太敢跟他对视。
沈清徽笑一下,看她这低头的模样,倒像一只鸟,一只羞怯的鸟。
见她这过分客气,沈清徽也不勉强,恐惹得鸟儿飞的更远。
江鹊拉开车门下车,跟他告别,“谢谢沈先生。”
还跟小学生似的,一手挎着包带,另一手举到脸旁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