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91)
李梦芸开完家长会,回家就找费鹰谈话,问他郑老师口中的“霹雳舞”是怎么回事儿。
费鹰是真喜欢跳这个舞,他从没觉得自己在外面是瞎混。他向李梦芸保证,绝不会因为跳舞而耽误了学习。
李梦芸笑着刮了下他的鼻梁:“妈妈没有要限制你的爱好,你喜欢什么,妈妈都支持你。人就活这么一辈子,总得有胆儿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做成做不成不重要,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李梦芸给费鹰拿来几身新的衣服裤子,让他跳舞的时候穿。费鹰觉得谁家的妈妈都比不上李梦芸。
后来郑老师来做家访。
当老师的还给学生家长带了很多水果和食品,这让费鹰觉得有点新鲜。
郑老师对李梦芸说:“您一个人带孩子,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李梦芸给郑老师削了个苹果,嘴唇抿着笑了笑:“您吃这个吧。”
郑老师也笑了。他伸手接过苹果,慢慢地咬着吃掉了。
过了一年左右,某个礼拜天,费鹰陪杨南跑去参加了个小比赛。杨南那天发挥太失常了,早早出局。两人没多耽搁地直接回了,于是费鹰比原本预计的早了好几个小时到家。
一进家门,他就发现地上多出一双男人的鞋。李梦芸的卧室门紧紧地关着。
隔着那扇不算厚的木板门,费鹰听见屋里传出女人轻微的呻吟。
那天费鹰在路边的水泥墩儿上一直坐到晚上才回家。
他看着太阳西落,天色渐暗,远天有火一样的流云涌动。
这是头一回,费鹰懂得了李梦芸在母亲这个角色背后,还是一个女人。而她在他所熟悉的母性之外,还有着一个女人对爱的向往与对性的渴望。
门板后的呻吟听起来好像有点痛苦,但那点痛苦的表皮下分明透露出极大的愉悦。
费鹰想到了8岁那一年的夏天夜晚。
他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像费问河一样让李梦芸痛苦,也会有郑老师这样的男人可以让她如此愉悦。
再后来有一天早晨,费鹰早起上学,路过李梦芸服装店门口,发现门外被贴满了大字报。
“破鞋”。“不守妇道”。这俩词儿被贴满了整面墙。
李梦芸一个人站在店门口,一张张地把那些侮辱性的纸揭下来。
费鹰的脑门都要炸了:“妈?”
李梦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好好去上学,别管这事儿。”
费鹰不用想都知道这事儿只能是费问河干的。
李梦芸和费问河离婚这么多年,费问河一分钱没给过她养儿子,还隔三差五地来问李梦芸讨钱。李梦芸要是不给钱把他打发了,他就换着法儿地闹,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
李梦芸从来不让费鹰掺和这些破事儿。
又过了一段时间。
有天课间,班上好几个同学在议论,说有个男人跑到学校大闹,到教务处说郑老师几年前就勾引他老婆,他老婆为了这个姓郑的带着儿子跑了,他要学校给他个说法。
学校当然不可能给这个疯男人什么说法。但这件事儿的影响太恶劣,郑老师被学校停薪留职。
后来郑老师主动请调,去了郊区的学校教书。
他也没再来过费鹰家。
费鹰16岁那年,李梦芸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她拖了很久没去看病,后来被费鹰逼着去了医院。
检查下来是乳腺癌。
当年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医疗技术,也没有为病患后续生活着想的保乳手术,李梦芸只能做双侧全切。
医生后来把费鹰单独留下,问他:“你是患者儿子吗?”
费鹰点头。
医生说:“刚才你妈妈在,我就没直说。她的病虽然首诊就发现了,但已经是癌晚期。乳腺癌的治疗水平每年都在提高,晚期病患的五年存活率现在大概是12%,你们家有钱吗?”
李梦芸生病了,服装店只能关门。
从这一年开始,费鹰每天放学后都在外面找活儿干。他干过很多脏活儿累活儿,后来很幸运地找到一家连锁服装品牌的门店后仓工作。这家品牌是代理商在经营,代理商的大老板是福建人,名下的生意有很多,除了代理各大品牌业务之外,还有好几家专门做服饰的代工厂在广东那边。
费鹰顾不上学习,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多赚点钱。
李梦芸术后的身体很虚弱,第一次化疗的反应非常大。医生看过后建议,如果有钱的话可以换进口药物,进口药的副反应比较小。
费鹰就问了一句,要多少钱。
杨南的妈妈给了费鹰一笔钱。费鹰家的事儿她这么多年都看在眼里,她觉得这个孩子让人心疼。
费鹰很感激杨南的妈妈。但是这钱还远远不够。费鹰这辈子头一回把自尊心踩在脚底下,他回了一趟钢厂家属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