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新梅她们来得早,天色尚未黑透,西天的云霞一片绚烂。
杨妧饭还没吃完,匆匆忙忙换了衣裳,带着清娘往外走。
不等出门就听到顾常宝的大嗓门,“积水潭有什么好,都是老一套,哪儿比得上东安门热闹,年年都有新光景。对了,丑话说在前头,不要让我去猜灯谜,小爷没兴趣。”
余新梅讥诮道:“切,没兴趣?是猜不出来吧。”
明心兰“咯咯”笑得欢畅。
杨妧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迈出门槛。
门外不仅站着一身绯衣极其张扬的顾常宝,余新梅的三哥余新舲也在。
余新梅和明心兰则坐在车里,开着车窗往外张望,瞧见杨妧,余新梅立刻问道:“阿妧,你说去哪里,积水潭还是东安门?”
东安门离双碾街不远,灯市很大,可人也多,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积水潭周围大都是富贵人家,灯少却胜在一个精字。
杨妧存着小心思,今天蹭余家的马车到积水潭转一圈,明天可以带杨婵他们到双碾街逛逛。
遂道:“我想去积水潭。”
话音刚落,就见顾常宝翻身上马,“嗖”地蹿了出去。
余新梅笑呵呵地说:“不用管他,信不信,他一准儿在积水潭等着。”
杨妧揶揄道:“我们原本也没打算管。”
余新梅 “腾”地红了脸。
杨妧看在眼里,别有意味地捅一下明心兰臂弯,“这才两个月没见面,我怎么有种隔世之感,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也不清楚,”明心兰慢条斯理地说,“腊月里,我家去送年节礼,瞧见顾家马车,初八那天我去拜年,恰好跟顾三爷走个正着;刚才我先到余家,在门口又见到顾三爷。阿妧,你说巧不巧?”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杨妧学着明心兰的语气,拖长了腔调。
余新梅分辩道:“我们两家本来就有交情,别瞎猜好不好?心兰倒是真有事儿。”
杨妧飞快地支棱起耳朵。
明心兰大大方方地说:“我娘相中了林四爷,过完上元节议亲。”
“恭喜,这门亲事极好。”
“我不觉得,”余新梅道:“定国公府里确实不错,可林四爷……我只远远见过他两回,感觉不太爱说话,年纪也大,都二十多岁了吧。”
林四爷名林牧阳,今年二十一,比明心兰大七岁。
前世明心兰便嫁的林四爷。
林四爷很宠他的小妻子,又因是家中幼子,无需支应门户,只掌管着几间铺子。两人靠着定国公这座大靠山,不愁吃不愁喝,过得极其逍遥,跟神仙似的。
杨妧笑盈盈地说:“年纪大点会照顾人,没什么不好。至于不爱说话……他在外面话少,说不定回家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
不像陆知海,对着文人墨客、红颜知己,那叫一个幽默风趣妙语如珠,可见到她就像锯了嘴的闷葫芦,除了让她筹措银子准备衣物,再没有别的话。
明心兰悄声道:“我娘也这么说,男人话多不是什么好事儿……不是说顾三爷,阿梅别在意。”
“讨厌!”余新梅气恼道:“我在意什么,就知道编排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着车厢里传来隐约的笑闹声,余新舲悄悄弯起唇角,脑海里突然跳出杨妧的面容。
湖水绿的夹棉袄子、雨过天青的湘裙,墨发简单地绾成圆髻,鬓边戴一朵南珠攒成的珠花……穿着很素净,那张脸却娇艳动人。
肌肤被霞光映着泛出浅浅的红晕,黑眸像墨玉,又像一汪潭水,清清亮亮干干净净。
余新舲先先后后见到她好几次了。
之前只把她当成堂妹的朋友,并没有别的想法,可今天,她迎着夕阳迈出门槛,突然抿唇一笑。
这一笑,腮边小小的梨涡立刻生动起来,清甜娇美,像是五月温润的风,不经意间推开了他的心门。
余新舲突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不知不觉便到了积水潭。
积水潭四周种了一圈柳树,此时柳枝上挂着各式花灯,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而圆月的清辉从天际毫不吝啬地铺洒下来,月光皎皎、灯光烁烁,交互辉映仿若仙境。
杨妧往最显眼的灯塔附近打量一圈,没瞧见顾常宝,悄声问余新梅,“顾三爷不知道去哪里了?”
余新梅没好气地说:“管他去,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咱们先到瑞波亭去猜灯谜,现在还早猜得人少,再过会儿那些容易的都被猜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