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己也应该明白,但是,在太医检查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别在意此事。
苏涵看着,只能紧咬住牙才能压抑住心底的悲伤不哭泣出来。
渐渐地,皇帝的手也动得不若以往来得灵活了,苏涵彻底陷入了皇帝将要离去的恐惧之中,因为每日照顾皇帝而劳累,加上忧心忡忡,苏涵身体状况便差了很多,脸色一直很差,要靠强撑着才能够在皇帝面前不显露出越来越重的病态来。
自从手不灵活后,皇帝的身体机能降得比以往快很多,皇帝担心自己很快就会说不出话来,虽然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让苏涵难过,但是,他还是必须将需要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内殿卧室里只有躺在病床上的皇帝,还有坐在床边为他抚琴的苏涵。
一曲完毕,苏涵坐到床沿上去,关切地柔声问道,“爹爹,还要听一曲吗?”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听了。”
苏涵继续道,“那让我给你揉揉腿吧!”
皇帝因为身体从下到上逐渐瘫痪,必须每天擦身按摩。
皇帝温柔的目光望着苏涵,“涵儿,不用了。朕想和你说说话。”
苏涵点点头,夏天到来,通风不好的皇宫里便比别的地方炎热很多,他拿了宫扇,不时轻轻为皇帝扇扇子。
“这种事实在不堪,但朕必须和你说。”皇帝道。
苏涵听到皇帝的开场白,将头低了下去,声音干涩地问道,“涵儿知道,您是想说太子哥哥和我是么?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我没想过会有这种事,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叹口气,缓缓说道,“朕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元瑾他既然有了那样的心思,朕已经到了这步状态,也拿他没有办法了,朕只是担心你啊。朕本对苏峥说过,让他把你带走藏起来,不要再回京来了,不过,你却回来了,只能说造化弄人。”
苏涵一直低着头,“爹爹,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太子哥哥他只是一时理解错了而已,等我给他说清楚,他就不会有原来的想法了。”
皇帝道,“他不是那种容易改变心思的人。就怕他到时候钻牛角尖害了你。”
苏涵虽然也明白太子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甚至,他都有些怕他,但是,他其实并没有太担心太子会对他怎么样。
对于未知的世界,苏涵会产生担心害怕,对于已知的世界与人事,他却一向有足够的自信。
皇帝让苏涵唤曹汾进来。
作为皇帝的贴身总管太监,在皇帝驾崩后,曹汾的结局只能是出宫养老,或者去守皇陵。
曹汾和皇帝年纪相当,因为皇帝病重一下苍老很多,他看起来便比皇帝年轻不少,他是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对皇帝极为忠心。
皇帝应该是早对曹汾吩咐好了,皇帝只点了点头,曹汾便将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块黑黢黢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令牌,用明黄的锦帕包着。
曹汾把东西呈到苏涵面前,苏涵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躺在明黄锦帕中间的令牌,犹豫了一下,将令牌拿到了手里,温润的触感,感觉很好。
正面阳刻一个“令”字,周围两只五爪金龙盘绕在一起,翻到背面,按方位阳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印着“望舒”两字。
“望舒”是古代传说中为月亮驾车的女神,苏涵不知道这令牌上为什么会刻有这两个字。
苏涵仔细看了令牌,望向皇帝,带着疑惑地问道,“爹爹,这令牌做何用?是给我么?”
皇帝道,“开国之时,郁文公主自己有一支娘子军,立国之后,娘子军自然就散了,不过,这块太祖御赐下去的令牌还在,后来,用这块令牌建立统领一支隐形的力量,一直是由皇帝亲自掌管,但是,朕担心你,想把这令牌交给你。”
苏涵听皇帝这么说,眼睛瞪得大大的,赶紧将令牌放到皇帝床上,仿佛那令牌是什么烫手之物,道,“爹爹,这如何使得,不行,万万不行。”
皇帝并不理睬苏涵推却,继续说道,“拿着吧。朕会将它给你,自然是早有考量。”
苏涵摇头,“不,不行,爹爹,您不要给我,我要不起。”
皇帝颤颤地将手伸过来要握住苏涵的手,苏涵只好过去将皇帝的手握住,道,“这样做不行,您不能因为宠爱我而做出这种决定。”
苏涵焦急的拒绝让皇帝心里很踏实,他虽然疼爱这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和祖宗基业比起来,他会舍弃的也只会是苏涵。
苏涵不贪图权势让他很安心。
皇帝望着苏涵,道,“朕明白你所想,不过,你先听朕将话说完。”
苏涵只好点头应好。
第十六章 离宫
苏涵仔细听了皇帝的解释。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历史常态。
没有永久的皇朝,即使宋氏江山在现在有多么鼎盛繁华,但是,一定时间之后,一定是会走下坡路的,会有新的皇朝来替代它,这是必然。
就如同这位皇帝知道他虽然被称为万岁但是寿命有限,甚至因为积劳成疾而比普通人还来得短命,知道不可能有长生不老,求仙问道的事他从没有做过;知道皇朝虽然鼎盛,但是,终究会有衰败的一天,到那时,他的子孙必定比一般的普通人更加悲惨,前朝就是前车之鉴。
在有一个皇帝从明管理王朝的同时,建立一个暗中的力量,虽然不能够做到在王朝末日大厦倾倒的时候保住王朝,但是却能够保住宋氏的血脉。
虽然皇帝说得挺隐晦,但苏涵还是听出来,皇帝是希望有一个力量从暗中协助皇朝的管理,即使以后明面上的皇朝换代了,但是,暗中的力量却依然存在,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而这块令牌就是暗中力量的管理者所持有的东西。
虽然苏涵不得不承认皇帝的这个设想很好,但是,暗中的管理不是比明面上的管理更加艰难么,皇帝就将这块烫手货扔给他,还说是因为担心他。
苏涵苦着脸看着那令牌,一点想将它拿在手里的欲望都没有。
皇帝握着苏涵的手,面上露出一个宠溺的浅浅微笑,道,“朕知道你觉得费事,不好管理,朕心疼你,当然不会让你麻烦。你拿好这令牌,将来愿意管理就去做,不想做就算了,将令牌还给元瑾也是一样。”
皇帝说着,颤着手将令牌放到苏涵手里。
苏涵只好在脸上勉强带上一个笑容,将那令牌接到手里来拿好。
之后,皇帝又让曹汾拿了一个不小的漆黑盒子来,上面刻着金龙,花纹大气华美,上面有精巧的机关,皇帝让拿了钥匙来给苏涵,便道,“这盒子只能用这钥匙打开,若是想用别的打开,里面的东西便会全部损毁,你要小心。”
苏涵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接到手里,嘟着嘴巴道,“倒像是话本里写的宝藏地图一样!”
皇帝虚弱地笑了,道,“虽然不是什么宝藏地图,却比宝藏地图还有用,你好好看了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了。朕就将这些东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使用。”
苏涵在心里长叹口气,他是最讨厌麻烦的人了,此时却惹了这么大个麻烦,却又不得不在皇帝面前表现出高兴来,道,“谢谢爹爹。”
皇帝又说道,“朕已经让安排好了,你就离开吧!离京城远些,好好过日子,不要让元瑾找到了,时间一长,想来他也也就淡忘了,做了皇帝,政务繁忙,他也就不会有太多心思花在你身上。”
皇帝望着苏涵,目光柔和里带着将死之人的平静与安宁。
苏涵跪在床边,道,“爹爹,您这时候让我离开,我怎么能够走?”
皇帝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声音低低的,很虚弱,“朕虽然不希望你回来,但是,你能回来看朕,朕心里很高兴,总算可以毫无遗憾顾忌地走了,朕忙碌劳累一生,也有累的时候,能够去陪着玉葭,朕很欢喜。你走吧!你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朕才能安心地走,不然,你陪在这里,朕心里不安啊。”
皇帝虽然如此说,但苏涵哪里能够放下他就此离开,掉着眼泪希望皇帝让自己留下来。
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苏涵没有睁眼,感受到马车的微微颠簸,心中沉重悲哀,一定是皇帝让人将他带出来了。
苏涵的动作让马车内守着他的人回过神来,李嬷嬷关切地问道,“小王爷,可是醒了。”
苏涵睁开眼来,对上李嬷嬷关心紧张的眼,苏涵支起身来,“嬷嬷,你在么?”
李嬷嬷笑了,说道,“你说嬷嬷能不在么?你看你,嬷嬷才没在你身边几天,人就瘦了一圈,给你换衣服,摸着身上肉都没有了,可心疼死嬷嬷了,你以后可顾惜着自己些,也当时顾惜我们这些伺候你的人。”
苏涵神色哀伤地握住李嬷嬷的手,道,“孩儿自然知道,只是,皇上那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