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约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对伊利亚的资料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一闭上眼,各种文字就涌现在他的眼前,结合伊利亚醒来后各种怪异的举动,一个可怕的构想渐渐浮出——
伊利亚的母亲在痛失爱女之后极度悲伤,而后来伊利亚出生,她发现伊利亚是亦男亦女的双性人,那她会怎样想的?……一位思女成狂的母亲觉得这是死去的女儿转世在小儿子身上,似乎也非常说得通。
所以她命令伊利亚自称“伊莉雅”和“莉莉”。
所以她让伊利亚和不存在的姐姐一起玩。
约翰仿佛能够看到那个茫然又可怜的小男孩独孤地站在原地,父亲忙于事业,优雅平静的母亲其实是个疯子,他小小的世界还在建立之中就已经被写入了混乱疯癫的秩序。
外面下起一场小雨,滴滴答答吵得他睡不着,约翰起身,放轻手脚,要去厨房倒一杯水喝,路过伊利亚房间门外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呜呜的声音,他停下脚步,靠近木门,侧耳凝神去听。
……是哭声。
约翰手足无措。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开当做不知道,又不应该走开,因为伊利亚低低的哭声听上去是那样的可怜和无助。
僵立了好一会儿,约翰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门那边的哭声立即听了下来,“伊利亚?”
没有回应。
“伊尔?你怎么了?我可以进来吗?”
还是没有回应。
“我很担心你。假如不可以就说‘不’,不然我就进来了。”
约翰耐心地等了好半天,屋子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他等不下去了,打开门进去,却傻了眼,被子是掀开的,床上又没有人。约翰马上趴到地上看了看床底下,床底下也没有人。他抬头,窗户关的好好的。
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约翰慌了,在屋子里绕了两圈,才慢慢冷静下来,在衣柜前面停下脚步,蹲下来,从木叶的缝隙间看到一双睁大的紫色眼睛,那双眼睛一和他对上,就紧紧地闭上了。
“别害怕,别害怕,我不逼你出来。”约翰柔声说。
那双紫眼睛过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角还缀着晶莹的泪珠,有点畏惧地望着他,像是一只有点害怕陌生人又像被收养的流浪小狗。
“是因为这里很陌生,你害怕了所以才哭吗?”约翰问,“不说话也没关系,你可以点头或者又摇头。”
伊利亚微微地摇了摇头。
约翰还是担心他,“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吗?不行的话,你就摇摇头。”
伊利亚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像是迷惑了。
为什么不是床底下就是衣柜呢?是不是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必须得躲起来才有安全感。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约翰就觉得心被人揪住了一样一抽一抽地疼。
约翰长长叹了口气,“那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在衣柜外面的地毯上躺下睡,倒也不会觉得不舒服,比起以前监视伊利亚时在车上胡乱过夜,如今能在地毯上睡觉已经很幸福了。
虽然他一下子也还睡不着。
“我不能回家吗?”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但约翰清楚地听见了。
约翰马上回答:“你是想爸爸妈妈了吗?”
伊利亚还是摇头,他把脸贴在膝盖上,“以前西萨尔都会找到我的,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吗?他去哪了?”
约翰愣住了。
伊利亚的声音又哽咽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小声啜泣起来:“我想回家,我想西萨尔了,他怎么还不来找我?”
约翰想起前几天的报纸,西萨尔已经下葬了,他死了。约翰一想知道伊利亚最倚重西萨尔,但没想到在那个无情无义的教父心里,西萨尔居然是如此的重要,不知为何,他的心头竟然有一丝丝的嫉妒。
“我好想他。”伊利亚哭着说,他是忍着又忍不住地在哭,非常可怜。
约翰真想抱着他拍拍他的背。可约翰不敢,他怕吓着小伊尔。
伊利亚就这样哭着哭着慢慢地睡着了。
约翰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地也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间,约翰又隐约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他睡得浅,一下子醒过来了,然后发现在蜷缩伊利亚蜷缩在衣柜里抽搐,柜子太狭窄,他抱着自己的头撞到木壁发出响动。
很不正常。
约翰一下子清醒了,他打开衣柜,把伊利亚抱了出来,伊利亚打颤,涕泪交流,整个人缩得像是虾米,不停地发抖。
约翰被吓到,赶紧抱住他,看他嘴巴张张合合,害怕他咬到自己舌头,情急之下还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被咬出血了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用自己强壮的四肢像是绳子一样紧紧地抱住伊利亚以免他继续发作自残,他像是哄着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不停地抚摸着他,温柔耐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伊利亚,伊利亚,伊利亚……别害怕,我在这……”
而伊利亚像是野兽一样呼哧呼哧痛苦地喘气,话也不会说。
这足足持续了二十几分钟,时间漫长的约翰度秒如年,伊利亚才昏迷过去一般安静下来。
约翰这才把受伤的手从伊利亚嘴里取了出来,他去浴室草草冲干净了血。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完全没有睡意。我
他不是没见过像刚才伊利亚那样症状的人。
可那些都是瘾君子。
Chapter02
“喂?巴兹。是,是我,约翰。帮我找一下我桌上的一份资料。就在第四个柜子。标着‘维尔娜·卢西奥’的那份文件。”
“等一等……好的,找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帮我看下死因那一页。”
“吸毒过量。”
约翰挂了电话。
他负责卢西奥的案子五年,不仅是伊利亚·卢西奥这个人,就连他的父母兄弟,他也彻底查过一遍,当然包括了伊利亚的母亲维尔娜,那是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喜欢美术和音乐,当年他调查到她的死因是吸毒过量时也有点意外。毕竟老教父塞拉菲诺带头禁止黑手党贩毒,而他自己的妻子却死于吸毒。
伊利亚也尤其厌恶毒品,他不会吸毒的——约翰清楚这一点。
约翰又带伊利亚去了一趟医院做检查,确诊了伊利亚染上毒瘾。
“是因为术后使用了吗啡的后遗症吗?”约翰曾听说过这样的例子。
“我们给他的剂量应当不至于使他染上毒瘾啊……”医生说。
约翰烦躁地指责:“不管原因是什么,你们之前怎么没诊断出来。”
医生连连道歉,他回忆起之前给伊利亚做检查时,伊利亚似乎有些症状,比如颤抖、冒冷汗,但这用术后疼痛也能解释:“病人至多一天天就会发作一次,甚至一天发作几次。我可以给你开一些吗啡,在他发作时给他用来缓解症状。”
约翰愣了一下:“不。照你这样,他的毒瘾会越来越深。他不是主动染上毒瘾的,现在还早……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能那样对他。”
“戒毒可不容易。”医生说,再说了,虽然他不清楚伊利亚的具体身份,但那不是一个犯人吗?有必要那样劳心劳力帮他戒毒吗?
约翰想到昨天晚上的伊利亚,很痛苦,但他撑过去了,约翰叹了口气,下了决心。
约翰转头。
伊利亚站在窗边,那里摆着一盆含羞草,他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嫩绿的叶子合拢起来,他眼睛微微亮了起来,笑了一下,纯真的像个孩子。
“他是个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他可以做到的。”约翰说。
说是这么说。
约翰心里也没底,戒毒可是有生命危险的,要是有个万一,而且伊利亚现在什么都不懂,可他觉得假如现在伊利亚是清醒的,绝对也会做这个决定。
“走,莉莉,我们回家了。”约翰柔声哄着趴在窗台往外看的伊利亚,伊利亚恋恋不舍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