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嘉上嘴唇张合了好几下,消化了父亲话里的意思,呵地一声哂笑道:“她哪里来的信心?她要有这本事,嫁谁不好?难道就真的对我这么痴情?”
容定坤说:“她需要我们帮助除掉她大哥。”
容嘉上脸色冷了下来,“那可是桥本三郎的嫡长子,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桩官司如果招惹上,是整个家族的丑闻不说,还会得罪整个桥本家族和派系!”
“我只答应了提供方便,可没说会弄脏自己的手。”容定坤起身,重重地拍着儿子的肩膀,“有了桥本家,杜家那就无足轻重了。恰好杜兰馨自己作出了丑事,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去退婚。不过你放心,桥本诗织这女人,我是不会让她做我孙儿的母亲的。出身卑微的日本人的庶女,小小年纪心机深沉,为了谋权夺利不惜谋害血亲。这样的人,彼此合作利用尚可,做家人可要不得。”
“是啊。”容嘉上冷笑,“血亲都能杀害的,旁人于你也不过蝼蚁了。”
虽然容嘉上不过随口附和,可是容定坤心虚,听了这话好似被一把冰刀捅进了心窝,浑身僵住,脸色巨变。
容嘉上打量了父亲一眼,蹙眉道:“爹是打算对桥本诗织过河拆桥?”
容定坤缓了过来,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自然还是要和她结婚,拿到金麒麟再说。”
容嘉上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充满了嘲讽的笑来,“爹,都说烈女不侍二夫,我虽然是男人,可也经不起两次三番地换未婚妻的。”
“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容定坤怒道,“给你娶个最好的妻子,有什么不对的?”
容定坤淡漠地说:“什么人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妻子,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容定坤和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懒得废话,挥手把儿子打发走了,然后给桥本三郎去了一个电话。
傍晚桥本三郎回了家,对太太田中说:“容老板说二十二号有一个本地古玩界的慈善拍卖会,他举家都去,也请我们家去,还特地问候了太一的身体。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他的太太看中了太一,想再多看几眼,也想让两个孩子多相处一下。”
田中太太立刻两眼放光,“太一用了新药,只要小心点,还是可以出去的!容家有这个意思就好,最好是他家长女,不然次女也行,一定要谈成一个!”
桥本依旧对此事不报希望,但是不忍心扫了太太的兴致。田中太太兴高采烈,看几个庶出子女都顺眼了许多,大方地带着女孩子们出门去做新跳舞裙。
桥本诗织没料到容定坤行动如此迅速,不过半日就出手了。只要桥本大少能出门,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那就不是任何人的责任了。想到此,她和二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狡黠笑意。
做父亲的忙着算计别人的家产,另外一边,做儿子的则依旧在苦恼着如何挽回心上人对自己的好感。
容嘉上现在也不求冯世真能爱慕自己,只求她不要再鄙夷他就好。然而如何追求一个和你有破家之仇的女孩,这个军校里并没有教,小开的牌局上也没有人传授,容嘉上只有全靠自己摸索。
无论如何,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总是没有错的。于是容嘉上盯紧了冯世真的一举一动。#####
九十三
冯家拿到了金条,当天就换成了钱,存在银行里。冯世真回了家就闭门不出,冯太太出门买菜都是只身一人。
“冯医生说,他要陪妹妹回乡下扫墓。”
帮容嘉上打听消息的是冯世勋的小秘书。这女孩子同容嘉上也不过一面之缘,芳心暗许,容嘉上略一暗示,就替他做了内应,通过冯世勋打听各种冯家消息。
女秘书说,“冯医生让我去买两张大后天的火车票,是去嘉兴旁边一个叫白柳的地方,给一位长辈扫墓。”
容嘉上挂了电话沉吟片刻,拨通了红房子医院的一位副院长的电话。
那副院长是英国人,和容定坤是牌友。容家大少爷的面子,总是要卖几分的。
容嘉上彬彬有礼道:“贵院有一名住院医师名叫冯世勋,是我好友。最近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想感谢他,和朋友们一起给他一个惊喜。可否劳烦阁下给他调一下值班日期?”
洋人院长当是年轻人要开玩笑,笑呵呵地保证绝对没有问题,又问候了容定坤,这才挂了电话。
于是到了第三日,冯世勋值完了夜班,正准备洗个澡,然后去火车站和冯世真汇合的时候,被通知院里有一台大手术,需要他去做副手。
且不说院领导的命令不好违背,这一场大手术又十分关键,还是一位医学泰斗亲自操刀。医院里一群年轻医师都蠢蠢欲动,却只有冯世勋雀屏中选有幸做副手。冯世勋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抓耳挠腮了一阵,终于选择了手术,而不是妹妹。
冯世勋进手术室前写了一张便条,向冯世真说明情况,让自己的秘书送去火车站。
小秘书揣着便条出了医院,径直走到路边一辆轿车前。
容嘉上含着浅笑,接过了便条,顺便递给了女孩一个盒子。
“香水!”女孩惊呼,一脸狂喜,“容大少爷,您对我太好了!”
“你喜欢就好。”容嘉上微微一笑,车窗升起,遮住了他清俊的脸。
冯世真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在月台前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冯世勋。掌车吹口哨催促,她只得先上了车。
小包厢是四人座,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人身材矮小,脑袋长得像一颗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土豆似的。他太太却颇有几分姿色,浓妆艳抹,年纪更是只得男人的一半大。
夫妻俩都穿着崭新摩登的西装,看得出来经济宽裕。少妇的目光在冯世真清秀的面容和简朴的衣衫上来回转了几圈,不屑而得意地一笑,等冯世真放好行李箱坐下,便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原来大妹子也是咱们嘉兴老乡,难怪听着口音熟悉。大妹子一个人出门,家里人也放心呀?”
冯世真客套一笑:“我大哥一会儿就赶过来。”
“哎哟,还是要当心的。”少妇说,“我舅舅家就在白柳,说就算现在这年月,也常有人牙子到处拐人呢。更别提早年世道乱的时候,那边劫道杀人越货的事可多了。”
冯世真的生母就是赶路途中被歹徒杀害的。冯世真心里不好受,侧头往窗外望,纳闷兄长怎么还没来。
火车汽笛鸣了二遍,眼看就要开车了。冯世真有些坐立不安,考虑着要不要下车,先去医院找冯世勋。
“大妹子,”少妇促狭一笑,“我看你这个‘哥哥’怕是不会来了。哎呀,男人都是这样的。承诺你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扭头就把你丢到九霄云外。天寒地冻的,还不如回家去算了……”
这是误会自己是约了情人要私奔了?
冯世真啼笑皆非,“不是的……”
“抱歉,来迟了!”
车厢门哗然拉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夹带着车外的寒气走了进来。男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白皙俊雅的面容来。
冯世真未说出口的话堵塞在了喉咙里。少妇一脸惊艳地瞪大了眼。
“幸好赶上了。”容嘉上朝冯世真温柔微笑,自来熟地挨着她坐下,顺手把纸条递给了她,“冯医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冯世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接过纸条。
容嘉上从容地摘下羊皮手套,取下围巾,动作优雅。那少妇着迷地看着她,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在容嘉上身上的样子。她男人坐在旁边拼命翻白眼,她都当看不到。
汽笛长鸣,车摇了摇,终于启动。
冯世真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折了起来,一个字都不同容嘉上说,自顾扭头看窗外的风景。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降到了最低点,像是兑多了水的面一样糊住了每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