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一个被叔父夺取了一切,然后送进研究所做实验品的财阀继承人。
这就是对不遵守契约的背叛者的惩罚,在规则之内,扭曲身份,令人甫一降临,就陷入绝境,难以自救。
殷铮以全部的精神力化作屏障,阻挡着实验药物在体内的蔓延,他希望将它们驱逐出去,但这是一场令他意想不到的拉锯战。
精神力的全部倾出,让他短暂地成为了一个木头人,能感知外界的一切,却无法做出反应。
在他的计算中,他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概率,会死在这里。
但楚云声出现了。
他背起他,离开研究所,行走在围墙与荒野间,挣扎在混乱的废土上,最危险的时候也不曾将他抛下。
追杀与混战中,他的血常常渗进他的嘴里,甜腥又酸涩。
殷铮永远无法忘记那段艰险无助的日子,和那个滚着泥水气息的吻。
他开始精心地谋划着如何欺骗脑海里的那只眼睛,他不遗余力地制定精密的阻拦计划,也不着痕迹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楚云声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背着自己制作某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与他纠缠,也与他厮杀。
或许是真的足够聪明,足够缜密,殷铮真的一个又一个世界地将那只眼睛骗了下来。
但真的是这样吗?
背叛者的交易契约,真的那么公平吗?为什么外星生物可以入住他们的脑海,而他们却对外星生物毫无影响?最后的一关通过,已经被契约捆绑的背叛者们,真的可以离开吗?
随着游戏的深入,终局的临近,殷铮隐约地窥见了自己最后的命运——
或直面内心的恐惧,决绝抹杀自己的软肋,或放弃曾坚持的一切,丢盔弃甲,躺进早就选好的坟冢。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或许真的无法离开无限世界的可能。
但如果他不能,那总要有一个人能。
一半或许是源于被古往今来的诗人歌者们向往称颂的爱情,一半或许是因为进行这场游戏的初衷自始至终都不曾被遗忘——总而言之,此时此刻,最后一个世界,在度过了仿佛偷来的温暖幸福的一年后,殷铮站在这条细雪纷飞的荒僻长街上,听着楚云声掷地有声的好字,看着他扣下扳机的动作,选择了开枪。
他似乎是冷极了,冻僵的手指在开枪的瞬间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射出的子弹偏移,错开了原本瞄准的眉心。
最后一个世界,除去他和楚云声,还有另外一个活到最后的人类,按照他的推测,那是闯关者的可能性极低,更大的概率,是背叛者。
那个背叛者接到的任务是什么?
会不会与他相同?
如果他不抓着楚云声不放,如果他不填充子弹,如果他不与他对峙开枪,如果——他不来演这一场戏,完成这项杀死所有闯关者的任务,那么那名躲藏至今,不知身份的背叛者会不会出手?
殷铮不敢拿楚云声的命去赌。
他只能来杀他,或者说,他要让楚云声和脑海里的那只眼睛知道,他会杀他。
只有这样,楚云声才会同样来杀他,杀掉他,他闯关者的任务就完成了。
“砰!”
“砰!”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道枪声震耳欲聋。
飘落的雪花陡然滞空,被泼上浓烈刺目的红。
殷铮瞳孔骤缩,表情刹那空白。
他感知到了脑海里那只眼睛的突然抽离。
然后——
然后他看到了那枚本该射进无边黑暗中的子弹被无形的精神力量偏移矫正,洞穿了楚云声的眉心。
原来这就是背叛者,原来这就是精神力契约,原来这就是这场无限世界游戏。
它本就不会有人通关。
悔恨愧疚,无尽痛苦,几乎在瞬间绞碎了殷铮的心脏,令他如坠炼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愚蠢,为什么他不自己去死!
剧痛撕裂头颅。
楚云声的视野被血幕遮蔽,踉跄着后退靠住了路灯。
有着过分强大的精神力的支撑,他没有像常人一样立即死去,但却能明显地感受到生命的缓缓流逝。
他碰到了殷铮的手。
它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扶住了他,冰凉苍白,溅到鲜血,便仿佛被烫到一般,不住地颤抖。
楚云声看到了殷铮迷茫又恍然的表情,他从没有在殷铮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模样,没有痛苦愤恨,也没有无力自责,有的只是木讷呆滞,空洞恐慌。
“老师,老师!”
殷铮喃喃地叫着,迅速地将自己的额头抵上楚云声血流不止的眉心,疯狂地输送着自己的精神力,试图修补这道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