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郎(140)
自然了,镜郎也晓得自己容貌出挑,只是他美丽得骄矜自傲,带了锋芒贵重,不比这样温柔小意,妩媚多情,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
“听说,你和林纾……和我哥哥,是旧相识。”镜郎难得说起了场面话,“是我们有事托你,寒露……寒先生客气了。请坐。”
“二公子客气了,寒露不过是个服侍人,如何能算得上大公子的‘旧相识’,不过是认识了几年,为公子打过许多下手罢了。”寒露亦是场面中人,并不扭捏,在下首寻了个座儿,闻言对着镜郎微微一笑,他这一笑,就比肃着脸不说话,更多了几分动人媚态,“能为大公子出一份力,也是寒露应尽的本分。”
青竹实在了解镜郎贪花好色的性子,并不肯放他单独与寒露相见,这会儿便寻机,奉了茶备了点心上来。寒露也大大方方地取了一块:“富春花局的杂花式点心,配魁龙珠茶,二公子不像京中来客,倒像是在扬州过了半辈子的老饕。”
“怎么,你也喜欢?”镜郎笑道,“我倒觉着甜口点心更配龙井,只是这会儿时气不对,到明前,才得好茶呢。”
“大公子近来醉心点心,在扬州各处寻访,寒露沾光,尝了许多名家之作。”
“——哦,我倒不知道,林纾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听了镜郎这不冷不热的回话,寒露却噗嗤一笑,婉转道:“大公子虽冷面,却是个热心肠。原是没有这份细巧心思的,可是,为了讨人喜欢,只得顾不得以往的古板做派了。二公子,您觉着呢?”
“我不觉着。”
镜郎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青竹就在旁咳了一声,拉了拉他的袖子,代为寒暄起来:“不知道先生是不是从外地赶来,是否要休息片刻……”
“看病诊脉,尤其麻烦。”寒露面色一肃,正色道,“听说长公主中毒已深,如要拔除毒素,更非一日之功,二公子方便的话,现下就带我过去吧。”
“去看一眼姜夫人在做什么。”镜郎吩咐青竹,“如她不在姨母跟前,咱们就过去。”
寒露眼神闪了闪,低头抿了口茶,并不言语,这边青竹回来,说姜夫人连着姜烈云,一道被姜令望接出去,要去什么庙里,寻一位十分有威望的大师求符算卦,镜郎便领着青竹,带着寒露,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广平公主所住的引静居里从来安静,并无几个侍女,只有黄玉正往八宝莲花炉里添放香料,广平守在窗前,手中把一捧绿枝揪的七零八落,有些魂不守舍,新安捧着小砂钵,亲手为她滤着药汁,絮絮叨叨着:“——他们爱去就去,还给你求什么平安不平安,少被惦记,还能多活几年!快,吃了药就来吃这果子,我让人特意买来的桃子脯,很有齐顺斋的风味……”
广平眉间笼着轻愁,闻言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就见镜郎进来,笑着道:“来得好快。”
这边镜郎带着寒露行礼问好,新安压根坐不住,急忙出声阻拦:“还行什么礼,快来给明瑟看看!”待看清了寒露容貌,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禁不住盯了他一会儿,又轻声道,“……这么年轻,又生得这样好……阿纪,这就是那位先生?”
“是拜托林……拜托镇抚司那边寻来的,这位是寒露先生。”
寒露从容地福一福身:“是不是,殿下一试便知。”说着便深深嗅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味一味说出药材,“汤药中,玄参,苦参为君,芫花,封华为臣,主活血化瘀,解热毒,佐用丹参饮,外用乌木油,枫子膏。主治火毒壅络,气滞血凝,疮疡红肿疼痛……若我猜得不错,殿下是为痈疮所扰?”
新安一时喜不自胜,一迭声地喊着让寒露上前来,又急急忙忙放了腕枕,让他来诊脉:“还有这样神医?不必诊脉,就能晓得病症?”
“算不上什么神医,不过是见多了中毒的病者,鼻子又比旁人灵敏些……”即使受了这样赞誉,寒露只不卑不亢地微微笑一笑,对广平点了点头,修长微凉的两根指头摁在她的手腕上,对着袖袍下溃烂的疮疤也是十分镇定,“殿下请勿说话,也不必紧张,寻常呼吸就好。”
新安使了个眼色,桃儿便领着一众侍女退出。满室寂静里,两手轮换几次,光诊脉就花了一炷香功夫,寒露沉吟片刻,抬头道:“要冒犯殿下,将患处露出,让我看看。”
寒露取了一枚银针,细细触了血肉,又挑了一小块破溃皮肤细细查看,接着询问广平许多问题,包括日常琐屑的饮食汤药,疼痛红肿是否会因时气变化有好转或恶化。
一席话问完,新安急道:“怎么,难道这药不对症?我就说,这方子来来回回,吃了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