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清楚。”
“你清楚就好, 王家祖辈用鲜血挣来的清誉容不得有半分污迹沾染, 就算他王翰华是我亲儿子都不行!”
王简歪着头看她, 冷不丁道:“若是有一天孙儿杀兄弑父, 祖母又当如何?”
“你!”
王老太君震惊地望着他, 提醒道:“他是父亲。”
王简表情淡漠, 冷酷道:“我护送老师骨灰回乡时,他派人来追杀,我以一敌十捡回这条命来,他可曾把我当过儿子?今日我恳请他解惑, 他恼羞成怒把我往死里打,又可曾把我当过儿子?”
王老太君被噎住了, 只得垂首沉默。
王简字字戳心, “我感念他养育之恩, 这才抱着最后幻想找他求证, 哪怕他是敷衍哄我都好,可是他没有, 给我一顿毒打,把我仅有的那点亲情都给打没了。祖母你说,他可有把我当过亲生子?”
“三郎……”
“祖母, 孙儿寒了心。你真以为我蠢得去讨打吗,正如你说的那样,认个错服个软, 大家都相安无事。可是我没有,我就想赌,赌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他对我的底线又在哪里。今日这顿毒打,打得好,把我彻底打清醒了,只要是阻挡他的绊脚石,任何人都可以抛弃。”
听了他的话,王老太君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初你父亲还是我亲手教养的。”
王简委婉道:“祖母在后宅不知前朝的事,这些年跟废太子一党争斗,父亲确实改变许多。”
王老太君伸手,王简扶住,她轻声道:“你可莫要像你父亲那般,让祖母失望。”
王简许诺道:“孙儿不会,老师的这条命背在孙儿身上,一辈子都抹杀不掉。”
王老太君拭了拭眼角,感慨道:“窦老儿是个高风亮节的人,可怜了他的一番苦心,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万不可负了他。”
“孙儿明白。”
“真是造孽,你年纪轻轻就背负了这样的重担,我王家也不知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竟这般多灾多难。”
“祖母……”
“你也饿了,我让白芷送些饭食来,好好吃饭,勿要跟自己过不去。”
王简点头。
王老太君起身道:“我去看看你阿娘,她性子弱,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稍后白芷送来饭食,王简洗过手后,拿起筷子默默地用饭。
挨了这顿打,他心里头一点负担都没有了。
先前还在忠孝与正道之间徘徊,现在卫国公替他做了选择。
他在他眼里就是一颗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棋子。
那么接下来,这个父亲,在他眼里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年轻的幼崽,从这一刻起,开始亮出他锋利的獠牙与尖锐的利爪。
他将用他的权术与智谋一点点架空卫国公几十年建造起来的堡垒,甚至青出于蓝,把整个朝堂血洗,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理想王国。
另一边的姚氏忧心忡忡,见王老太君来了,忙起身接迎。
姚氏愁容满面道:“阿娘,三郎现在还好吗?”
王老太君安抚道:“他没事,天色也晚了,你今日就在这儿歇着,改日我把他带出去走走散散心,给父子俩一个台阶下。”
姚氏不知内情,头疼道:“这孩子犯起倔来真叫人担忧。”
王老太君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去立雪堂看看,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总不能让他们闹得太僵。”
姚氏起身送她出去。
家奴抬来步辇,王老太君由婆子搀扶着坐了上去,婢女在前面提着灯笼照亮,一行人前往立雪堂。
在王老太君过去的那阵子,二房乔氏正在寝卧里劝卫国公。
他的心情很不好,愠恼道:“你还要替那逆子说话!”
乔氏温言道:“三郎到底太年轻,经不起外头的蛊惑,王郎多加规劝便好,如今你把他打了一顿,倘若日后他忌恨起来,岂不是伤了父子情?”
这话说得微妙至极。
卫国公阴鸷地盯着她,细细回味话里的含义。
乔氏露出惊慌的表情,后知后觉道:“妾该打,妾不该胡乱说话。”
卫国公沉默不语。
乔氏不敢多说,怕越说越错。
没过多时,姜婆子来报,说王老太君来了。
卫国公起身去了书房。
家丑不可外扬,这事确实闹得太过,母子在书房里坐了会儿。
王老太君的心里头其实是微妙的,甚至有些无法直视卫国公。
那毕竟是她的亲儿子,一直以为他清正廉明,却不想早已坏了芯子。
她收起复杂的思绪,睁眼说瞎话道:“三郎这孩子实在太倔,到底年轻了些,外头的花言巧语轻易便把他哄糊涂了,殊不知文霖挣来的前程都是为了他,到底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