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经历,倒不如说是有点印象,曾经远远地看到过。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在凡人和修者之间,也能出现开战这样的事。
比他更惊讶的,是那些各大仙门的修者们。
在他们眼中,凡人是弱小、无知、落后的存在,不懂道法,寿命短暂,沉溺于俗世红尘,一生不过庸庸碌碌。
可就是这样的人们,本该对他们顶礼膜拜、祈求他们的怜悯与保护的弱小凡人们,此时聚集在了一起,成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金乌化身为一道金线划过天空时,无数燃烧的火球正被凡人高高抛起,如同无数流星那样,刺向修道者们的府宅。
修者的战力本应远远高于凡人,可偏偏在数量上输了不止一筹。
越是修为高深的人,越需要长久的岁月积累,要想达到林钟远那样的程度,可以轻易护住一个城,也能轻易毁掉一座城,往往需要千百年的时间。
可千百年中,又会有不计其数的修者中途陨落,或是就此走到瓶颈。
金乌低头看去,瞧见有几个修者御剑悬于半空,以一夫当关的架势极力抵挡着。
修者约莫有多少?几十?几百?
最多数的修者,不过是炼气、筑基期的年轻弟子,根本不具备一战之力。
可那些凡人,却是成千上万,密密麻麻。
看到这里,金乌终于明白了为何这样的两方能够开战。
那些凡人的军队里……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若是用灵识扫过,会发觉他们大多属于阳寿未尽,命中并无什么大奸大恶的人。
这样的寻常凡人们,对真正飞升、临近飞升的仙人们来说,是动不得的。
因果太多,未来难测。
天界的仙家可以指点帮助自家宗门的后生,却不能插手凡间事,临近飞升的仙家们则是一个个都站在钢丝线上,一步错,就是从半步飞升到直接陨落的区别。
更何况,事情能发展到这一步,也不全是凡人们的问题,灾祸根源,本就在修界。
金乌飞在云层之上,乍一看,也确实难以察觉,天色还未黯淡,想要隐匿身形不难。
他缓缓悬停在某处,神识如同无形的弥天大雾,轻轻缓缓地落下,扫过近地的一切生灵,包括死尸。
以此来寻找一个人。
一个很可能已经搀和了进来,或者……被迫卷入这里的人。
在漫长的寻找过程中,一个个模糊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所有的片段,都是关于林钟远的死。
死在他的面前。
化作灰烬,成为晶石,或是鲜血淋漓,或者魂飞魄散,甚至尸骨无存,万箭穿心。
就像是最深最可怖的噩梦,让他喘不过气,却难以停止。
他从未知道,自己会像一个凡人,连‘停止去想一件事’都这么难做到。
只要林钟远不在面前,就无法停止。
在不久前,他也曾这样做过一个噩梦。
梦里,他像是曾经做过的那样飞在高空,用神识铺满大地,寻找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然后他找到了,他停留在一个寻常的摊位前,问那个卖鹅的老板,方才是不是有一个清俊的仙长来过。
金乌隐约在梦里觉得,这不对,他应该在这里就找到林钟远了才是。
可梦中的摊子老板却摇摇头,说,他怎么会来这里买东西呢,你在找的那个人啊,他已经死了。
就在你来这里的前一天,突然就死啦,可惜哟。
金乌醒来时,闻到了麻酱的香气,林钟远捧着个麻酱烧饼,里面夹了一片肉,一个煎鸡蛋,吃得正香。记忆逐渐回笼,他才想起,那只是个梦,自己是找到了他的,他活得好好的,还会砍价呢,还会试图找普通大白鹅代替自己养着玩呢。
所以,这次应该也能找到的,如果找不到,那就只是噩梦。
总之,不会是真正的前世。
这样想着,金乌终于找到了林钟远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俯冲过去。
悬崖之上,那是一片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区域。
没有来自凡间的战火,却有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内斗。
手执长剑的青年站在中央,白衣染血,发丝披散着,看起来有些狼狈,背脊却依旧挺拔,不肯低头。
动荡的灵气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他的周身,让他呼吸不畅。
而站在他周围的六七个修士,也并不好过。
他们的修为都不低,但论境界,却远远不及,纷纷带了或轻或重的伤,战败本应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不是他们的这位对手刚好身有旧疾的话。
他手中长剑如虹,指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心魔动,灵脉损,疼痛如同有纤细的荆棘钻入全身经脉,连身上的伤口都跟着麻木。
然后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他的背脊一僵,方才还杀气腾腾的面容上,竟然有了一瞬的心虚。
缓缓转过身来,露出的是那张无数次出现在金乌脑海中的面容,是林钟远,又不是林钟远。
准确来说,是他当着三白的面,曾经亲手捏出的那张‘搞事专用脸’。
可这身体,却还是原本的那个身体,不是什么替身,也不是假的。
应当是用什么秘法易了容而已。
“我……”
林钟远一时没说什么,也因为眼前露出了原本模样的金乌呼吸一滞。
金乌没等他回答,视线先是越过了他,一一扫过将他团团围住的这几人。
他出现的太突然,别人也许不认得他,可是这几人认得,是以第一时间都非常忌惮,不敢贸然上前,也不甘心就此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