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崔令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临近中午赶来时,就这样直接看到了林钟远身旁的灵体。
不,那根本不是灵体,那气息至阴至邪,分明就是个邪祟。
一个……很特殊的邪祟。
和崔令阳记忆中只要看到活物,就充满攻击性与恶意的邪祟完全不同,那影子分明令人多看一眼都遍体生寒,却这样小心翼翼、温柔体贴地守在床边,像是在等待熟睡的爱人醒来。
那也是一个让他感到熟悉的邪祟。
崔令阳本事虽然不算天才,但眼力还是可以的,就在邪祟抬头看来,让他噤声的瞬间,他终于确定了。
眼前守着林钟远的这个黑影,就是当初第一次碰面时,被他‘赶走了’的那个黑影。
曾经闹出巨大的动静,险些摧毁整层公寓楼的黑影,分明暴戾弑杀,和寻常邪祟一样危险。
于是他问了。
问那个黑影,你难道就是他的……
可他的问句还没说利索,黑影就猜到了他已经知道真相,点头承认了。
黑影的应答,让崔令阳因震惊而忘了动作,也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难道,林钟远真的是鬼王的代行者吗?
真的如昨天电话里所说,是为了复活这个人,为了将这样一个邪祟变回活人,才做出了这样的傻事吗?
不是为了虚无的幻梦一时糊涂,而是为了日日守在身边的,明明贴身相伴、却阴阳两隔的亡夫,抱着最后的希冀奋力一搏,不顾一切。
崔令阳恍惚地想着,连自己湿了眼眶也未曾察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动摇,是不肯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会错得这么厉害,不甘心看着林钟远真的成为了鬼王的活祭品,还是为面前这一份超越了生死世俗的人间真情而动容。
这样的话,林钟远是否算是得偿所愿了呢?
“竟然是你……”
他喃喃着,半晌才回过神来,整理好心情,再次抬头看向床上的人,然后活动着已经发麻的下肢,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像是错觉般的轻哼声隐约传来。
带着浓重的鼻音,很轻,很闷,又像是在抱怨什么,是只有快要睡醒的活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床铺上的林钟远动了。
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干扰了美梦,微微蹙眉。
紧接着,偏过头来,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林……”
只发出一个音节,崔令阳就捂住嘴,颤抖着逼迫自己不再发出声音。
他还活着!!
林钟远还活着,没有死!
是啊,是啊,他怎么忘记了,代行者如果在这里过夜,是会被鬼王的气息庇佑的,就像是保护一份食物不要提前腐败那样,确保他的心跳呼吸不会停止。
崔令阳有些惊喜,又很快有些失落。
像是为了寻找无罪证明而努力很久,却只找到了有罪之证。
他拿出身后的背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他来这里,不是单纯来看看的,也是想送些有用的东西来。
崔令阳看过那个清单了,虽然东西很多,但没有一样实用的,可以驱邪的。
也许是那些人不想在一个祭品身上浪费这些道具。
但他不觉得浪费。
黑狗血、桃木、圣水、符咒、神像……
一样又一样地东西被他拿了出来,堆成一个小山。
黑影依然注视着他,像是领主盯紧一个踏入自己地盘的家伙。
崔令阳苦笑了一声,回应他的视线,然后小声道,
“照顾好他。”
接着,就最后看了熟睡的林钟远一眼,放轻了脚步转身离去。
不到半小时,又一个客人来访。
就像是复刻了崔令阳的反应一般,风肃先是震惊而不敢置信地站在门口,而后在听到林钟远胸膛的起伏后放下心来,庆幸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还没走进来几步,风肃也看到了黑影。
四目相对,他条件反射地拔出驱邪的银色手`枪,又很快察觉到不对。
并问出了和崔令阳相似的问题。
“你……该不会是……”
黑影再次点头。
并且还加了点回应。
“嗯。”
于是,风肃也变得更加震惊,石化了很久。
“居然是真的……”
半晌,风肃也低头怀疑了一会儿人生,然后留下了一斤黄纸。
那些纸,和之前贴在宫殿各个门窗上的大致相似。留下这个后,他又写了个纸条,叮嘱林钟远醒来后务必把它们贴回去,否则今晚只会更加难熬。
风肃也走了。
林钟远终于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作为一个天亮才睡的人,他觉得他已经很矜持了。
他指着桌子上的小山问了句,“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黑影吃了一整夜的邪祟,又消化了一个白天以后,已经不那么疯了,甚至变得比之前聪明清醒了很多。
面对他的问题,黑影简单地回答道,“有人来看过你,怀疑你的身份,我替你瞒过去了。”
很显然,他还记得林钟远交代过的事——帮他伪装成鬼王的代行者。
林钟远听了很满意,笑着点头,还拍了拍他,“干得漂亮!”
醒来后,林钟远做了两件事。
写了新的心愿清单。
以及,瘫在沙发里醉生梦死。
他曾经以为足不出户,有钱地宅着已经很爽了。
但他没想到更爽的,是在宅着的同时,有一个无所不能的邪物帮自己做任何小事,让他心满意足地懒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