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佛身没有说话。
那位太乙仙并不在意净涪佛身的态度,只对他阖首一礼,便带着弟子径直离开,将这一片山脉留给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着那两位儒家修士的背影远去,才再次收回目光,沉沉看着手上这部书典的封页。
这部书典的封页甚是简洁,只在正中央处虚虚勾勒出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没有清晰明确的五官,没有确定的形体,甚至都没有稳定的气机,所以净涪三身只看着这一道身影,眼前便已经闪过了他们所眼见过的每一张人面。
而在这道亦虚亦实的身影正上方的,则是丹红色的,仿佛是血又仿佛是火凝炼而成的四个文字。
——《人族演史》。
净涪佛身捧着这一部书典,却仿佛捧着整个人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沉得叫他险些拿不住。
直到日轮从天中转过,往西方坠落,净涪佛身才仿佛醒了过来。
他再看得手中书典一眼,身上褡裢便即有一个精美木匣飞出。
木匣自然在净涪佛身面前打开。
净涪佛身将那部《人族演史》放入木匣里,又将木匣封好,才将木匣收回随身褡裢之中。
他抬眼看了看前方山脉中还在灵地中孕育的山灵,问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这事情,是你来还是我来?’
仿佛闭目休憩的心魔身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想了想,难得好心地道,‘便我来吧。’
他站起身,向佛身所在走来。
佛身没有意见,只回望他一眼,便将这具化身的掌控权让了出来,自己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
净涪心魔身目光扫过身上挂着的随身褡裢,手指动了动。
“还是先处理了正事再说。”
反正佛身都已经默认了,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净涪心魔身便自抬脚,继续往前走。
灵地的所在很是隐秘,又因内中孕育着得玄光界天地造化的生灵,更不易叫寻常人发现。
净涪心魔身却不在这那些“寻常人”之中。
他很轻松地走入了灵地,看见了那个还在孕育中的天地生灵。
那天地生灵比净涪心魔身先前所见的各位天地生灵还要来得稚嫩,应该是近一年来才得天地造化开始孕育的。
净涪心魔身并不靠近,只远远地观察了一阵,又仔细检查过半日,确定这一方灵地没有那些漆黑`道气的影子,他才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遥遥参悟着这天地造化生灵时候自然而然弥漫开去的灵机。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同样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也抓紧了时间,忘我地参悟着。
这一片灵地彻底安静了下来,浓郁的天地力量环护四周,将它完完整整地保护起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走出太远的两个儒家修士遥遥看得,也都各自沉默,许久没有作声。
大日彻底落去,换作月兔巡行天穹。月兔不似大日霸道,于是天穹上便有繁星显现,自顾自挥洒星光。
待到月兔攀到中天,蒙蒙月光弥漫之际,这寂静的夜里才有声音响起。
“......老师。”却是那个儒家金仙。
站在他前方的太乙仙平淡应了一声,“嗯。”
那个儒家金仙被自家老师这副态度一压,原本胸中翻涌的情绪却是冷却了大半。
他说不出话了。
那位太乙仙静默了许久,才忽然道,“你在不甘?”
儒家金仙想要摇头,想要剖白,可是他到底什么都没做。
他是儒家的金仙,尊奉天、地、君、亲、师。面前站在他面前的,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亲长......
他不敢。
太乙仙暗自叹得一声,却半仰起面,看着天穹上方的月轮。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道,“纵有儒家各脉支持,你也不可能强压过那净涪和尚,将‘蒙师’从他手上抢过来。”
那儒家金仙嘴唇几番开阖,到最后却仍是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他很想说话的。
说,火云洞天里的人族贤者绝大多数都不喜欢道、佛法脉,他只要愿意争取,是有希望的。
说,他很多地方或许是及不上那净涪和尚,可单单说蒙师,他却绝对要胜过那净涪和尚的。
说,玄光界天地这里的机缘对他很重要,如果他能抓住,他未来的道路或许会顺遂许多。
说,就算因为这件事,他必定会与净涪和尚结下因果,日后很有可能需要付出莫大代价去偿还,他也不后悔。
说......
但那么多的话,却都全积压在他的肚腹之中,半个字都没能吐出去。
太乙仙没有回头,蒙蒙月光洒在他面上,在他面上敷了一片薄淡的白,遮去了他面上的许多神色。
尽管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这其实影响不了什么,可谁叫儒家金仙他不敢,也不曾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