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尘道:“那抄本你可以先看一看,最好从头背记,至于星盘,要等过了这段时日,水筠的伤势好转,我才有空教你识别。”
“也好,”余舒温声宽慰他,“水姑娘在安陵城举目无亲,仅有你这一个师兄足以信赖,心中纵有伤心苦闷也只能与你说说,这些日子你应当多陪陪她,以便随时开导。明天上午我会去探望她,我这里没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
余舒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也不管景尘是否还有别的话说,便起身送他。
而景尘因为记挂着水筠的情况,并没察觉到余舒那或多或少的疏离。
“哦,对了,”余舒把人送到门口,又想起来说:“上次你借我那几样宝贝,我现在用不着了,正好你带回去吧。”
景尘道:“你留着吧,那些身外之物,与我无用。”
余舒淡淡一笑,“那也别留在我这里,我怕贼惦记呢,你在这等等,我去拿。”
说完,不让他再推辞,就喊了芸豆到后院卧房里,把那观音象、辟邪剑还有文曲星卷都寻了出来,让侍卫接手,抱到马车上。
“那我明日等你来。”
“嗯。”
余舒站在门口,看着公主府的马车掉了个头,没等它走远,便转身进了院子,而那双常常是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一层黯担从几何时,见到他,心中不再是欢喜了呢?
说来也巧,余舒和景尘约好了第二天去公主府探望水筠,早上刚一出门,就碰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薛睿。
“咦?你怎么来啦,事情都忙完了?”余舒有些惊讶。薛睿前天派老崔来给她送药材,才捎了口信说他最近脱不开身,所以不能来看她,请她担待着。
薛睿打眼先看了看她气色。见红润许多,脸上方才有了笑,道:“还没有,从这里路过,就顺道来看看你。”
说着话,又仔细将余舒看了一遍,见她半长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脑后。脑袋上戴了一定灰不溜秋的毛帽子,遮住整个额头,齐着黑苏苏的刘海儿,只露出一双杏眼,和憨态可掬的鼹鼠一个模样,看上去虽有些可笑,但是乖乖巧巧的整个人都稚嫩不少。
他随手一抬,在她帽檐上压了压。不无亲昵道:“怎么这副样子就出来了。”
余舒也知自己形象不佳,别扭地捋了捋头发,嘀咕道:“脑袋后头磕了个肿包。干爹说了不能吹风,也不让我揪着头发,才戴了顶帽子。”
“磕了脑袋?”薛睿皱眉:“不打紧吗?”
余舒晃晃头。
“那你不好好在家休息,这又是打算出门去哪儿?”薛睿看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赞同地问道。
“哦,我到公主府去一趟,探望水姑娘。”
薛睿于是道:“那我送你。”
余舒摆摆手,不想麻烦他,“你不是还有事吗,你忙你的。我到前头街口雇一顶轿子,没几步路。”
薛睿上下打量她,睨视道:“那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去看人?”
余舒语噎,她还真忘了要拿点伴手的东西。
“走吧,我们先到忘机楼,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花果点心可以拿上。别的什么公主府都有,倒不稀罕。”
薛睿转头上了车,撩着帘子,朝余舒招招手,余舒踟蹰了一下,无奈只能跟上去,钻进了车里。
马车走起来,薛睿又和余舒说起一件正经事:“那个瞿海的事情,我已经打听出一点眉目,等这两天有了确切的消息,我再找你。”
余舒这才想起来回兴街小院上还关着个亡命之徒,懊恼了一声,道:“差点忘了他,好几天没过去了,别再让人跑了。”
薛睿失笑:“放心吧,我去看过了,人还在。”
“还好还好。”余舒毫不吝啬地朝薛睿投去一眼赞许,“大哥办事真是牢靠,有你帮忙,省了我不少麻烦。”
谁想薛睿听了她这话,却面露了惭愧之色,低声说:“哪里是,那天我如果叮嘱你在家等我,你就不会跟人出去,被人抓走,受了一回惊吓。”
薛睿说是惊吓,半点不为过,京城里最狠辣的人物是哪几个,他心里有数,余舒能从某人手底下好胳膊好腿的回来,不得说是命大。
见不得他自责,余舒赶忙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不是早告诉你说,我算出来自己那一天有祸,结果还是出了事儿,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
薛睿这才抬起眼,顺着她的意思,半是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你告诉我,明知道有险,你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那天和水姑娘跑到闹市的茶楼去干什么了?”
这一句话,才问到了正题上。
余舒一哑,眼神不免闪躲,支支吾吾道:“是一些女儿家的私事,不方便与你说。”
薛睿暗眯了下眼睛,配合道:“不方便说就算了,只是你下回一定要小心,别再让我跟着着急了。”
余舒装傻笑道:“嗯啊。”
看到余舒这种反应,薛睿心底疑惑愈大,他直觉那天水筠去找余舒,一定是有一些至关紧要的事情要说,并且与景尘脱不了关系,不然如何能把余舒从窝里面哄出来。
那天她们两个在茶楼,避开耳目,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第三百四十八章 水筠的算计
在忘机楼包了几屉精致的花点,余舒被薛睿送到公主府,早有下人等在门口,薛睿坐在车上没有下来,看到余舒被人领进门去,才让老崔离开。
再来一回公主府,余舒已无心眼热前庭横栽的那一排龙庭木了,跟着下人直接穿过花园游廊,来到后院一幢独立的六角水景绣楼前。
门口立着一双身姿婷婷的侍婢,左边那个朝余舒矮了矮身子,脆生生道:“是余小姐吧,请随奴婢进去,公子在楼上等呢。”
余舒点点头,跟着走过两道紫云橱洞,入了内。这绣楼里布置的袅袅毓毓,极尽舒华,显然特意为那等灵秀女子所修建,猜想是已经过世的长公主麓月生前所爱居所,就连那墙壁上随便一幅字画都是古韵冉冉,可惜了余舒不懂评鉴,白白经过,没有多留意一眼。
“启禀公子,余小姐到了。”到了二楼,那侍婢停在闺卧门口禀报,听到里面应声,才卷起帘账,请余舒入内。
余舒进来的时候,景尘刚刚喂水筠喝过药,手端着一只咏瓷方碗转过身,露出平卧在睡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女,微微阖着红肿的眼皮,似睡似醒中。
余舒伫立在门口,脚步踟蹰,怕把人吵醒了。
“进来吧,她没有睡。”景尘看到了余舒,示意她进来。
“嗯。”余舒到底还是走了进去,在离床脚尚有四五步远时站住,刚刚站定脚步,水筠便毫无预兆地掀开了眼皮,与余舒的视线对上,只是一眨眼,便露出一抹虚弱的浅笑:“你来了。”
余舒看到她这种情态,心中无端感到怪异,昨日听景尘说起水筠无虞,她还以为这小姑娘故作坚强。如今见了,竟果真没有半丝怨天尤人的样子。
她上辈子照顾双腿瘫痪的于磊,见过亲弟弟消沉轻生的一面,哪里像水筠这般短短几日便能平复的。
“师兄。我今日精神好些了,难得余姑娘来探望我,我想和她说说话。你从早晨忙到现在,早点都没吃,且去吧。”
水筠轻轻柔柔地支开了景尘,余舒明白她有话要私下和自己讲,于是对景尘表示道:“这里有我陪着。你去吃点东西吧。”
景尘朝余舒点点头,便端着药碗下了楼。
这下子偌大一间闺卧里就只有余舒和水筠了,房门隔着屏风,守在门外的侍婢除非是贴耳在门上,否则听不清她们讲话,不过这公主府的下人都是从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断不会那么不守规矩。
“坐。”
床边搁有一张靠椅,水筠示意余舒坐下。略扭了扭脖子,面向她,拿眼神扫过她面庞。目光里突然多了几许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