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奸臣(491)

尽管如今已经不是太平里徐氏的人,但徐勋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竟没有一个人敢出生反驳。撂下最后一句话之后,徐勋方才放缓和了语气说道:“虽说我如今认祖归宗,功成名就,可毕竟自小生在太平里长在太平里,总不能看着徐氏名声一日不如一日!更何况,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我只望徐家能够真正欣欣向荣。如此,也不负养父多年供养我一场!”

徐勋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当下那些原本出去三五两就犹如割肉了似的族人也全都或多或少地被打动了,更不用家里有秀才的三户人家,一个个全都是上前真心实意地对徐勋千恩万谢。毕竟,读书人不事生产,一户普通人家供养一个秀才已经是极限,从前徐大老爷掌权之际,纵使所谓奖学,也就是年末多给三五两银子,如今这善举不啻是雪中送炭。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道谢称赞奉承,听着这些人唠唠叨叨说着旧日小时候如何如何善待自己,徐勋心中哂然,面上却越发温和,一直等到徐四老爷和徐迢与一众人等商议定了所有的细节,上上下下毫无反对地一致通过,完成了今日任务的他方才起身告辞。这一回上官轿之时,那一族上下三四十人又是一股脑儿都送了出来,却比之前来迎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热络。

坐在自己平日从来不坐的绿昵官轿中,徐勋忍着那种不舒服的眩晕感,等足足走了两三条街,他才一蹬腿示意停轿,自己欠身出来之后,见是一条僻静的巷子,他就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腿脚。

穿着这一身装模作样,实在是不太符合他的性子,这一场戏唱下来比什么都累!他不在乎那些虚情假意,可收获几分真心实意倒是意外惊喜。只不过,有了这一场,再加上之前下的工夫,那些本想败了他名声的人只怕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再要打开突破口就容易多了。

他这趟南京之行,可不止是为了衣锦还乡来的!他当初是从南京带着好名声出去的,如今既然回来,就得再扬一扬他的好名声,否则怎能打动了人?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25章 失之东隅

莫愁湖位于南京城太平门外的北郊,如今这春天,湖上画舫小舟众多,比起秦淮河夜晚的灯船来,自然大多是达官显贵抑或殷实人家来踏青赏玩的,湖上丽人侍姬的歌舞少了,却能看见大家闺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光景。

然而,徐勋说是要带着新婚燕尔的娇妻去泛舟莫愁湖,眼下他身在莫愁湖,却没有红袖添香的浪漫,反而得打叠精神应付。因为就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南京城里名声最大的三位大佬——除却丁忧在家的林俊之外,南都四君子到了三位。为了谈话方便,甚至连众人随身带的小厮从人也都守在了舱房之外。

张敷华审视了徐勋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我材必有用,无限风光在险峰。虽说你这四句诗平仄对仗都谈不上无懈可击,可如今在南京上下广为流传,就差没人将其掰碎了分析。德懋之前说你若是走举业,必然会收你在门下,我还以为他只是说说,如今看来,你果然是天赋不错。”

“张大人过奖了。”尽管张敷华只是说自己天赋不错,可徐勋并没有和这位老资格顶真的打算,微微一笑就说道,“不过是以此明志,真正说起来,还是借用了青莲居士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知道,现如今天底下说我什么的都有,其实我并不在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昔日有三人成虎曾参杀人,更何况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你若是微不足道,这天底下人人都要微不足道了。”

因为徐勋借以明志的这四句诗,再加上徐勋回太平里徐氏捐资助学,而且更是和族中尊长一块定下劝学章程的事,林瀚不知不觉就扭转了对其的观感——毕竟,徐勋当年从南京出去的时候,因为章懋力挺,原来就是名声相当不错。可一去京城一年多,随着人扶摇直上,各式各样的负面消息不断,甚至在传言中成了趋附阉宦带坏皇帝的佞幸,他原本就有些将信将疑。此时此刻,笑着打趣了一句,他便正色问道:“你此前所言,德懋已经都告诉了我等,皇上即位以来,出人意料之举太多,你既是皇上信赖的人,有些话我们不得不问你。”

“林部堂尽管问,只要能答的,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徐勋坦坦荡荡的态度,林瀚异常满意,微微颔首就问道:“皇上废早朝,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管这是朱厚照即位之初就一力推行的,但从京城传到南京,很多意思不免就和当初之意截然不同,因而徐勋自然是细细解释道:“洪武爷的时候,事无巨细都拿到早朝上议决,因而往往耗费时间极长,之后便有赐百官饮食,大家倒也吃得消。可渐渐的早朝便成了虚应故事,从只奏八件事减到了只奏五件事,却往往天不亮就要上朝,百官住得近的还好,住得离宫城远些,一晚上甚至睡不满两个时辰。

况且,早朝所奏五件事是前一天就决定好的,除此之外,就是内阁阁老,也往往难见天颜,甚至司礼监太监也等闲不下内阁,如此内外沟通尽皆掌握在一众文书写字手中,长此以往若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遥想永乐年间,乃至于洪熙宣德年间,太庙仁庙宣庙都并不是日日上朝,而是常于文华殿便朝理政,朝中呼之为盛事。”

林瀚等人对于本朝旧事都是最最了然的,知道徐勋不是信口开河,当下林瀚张敷华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看向了章懋。这时候,章懋便捋须问道:“那世贞,此事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

“自然不是,是皇上看到先帝爷日日天不亮上朝,曾经一片孝心加以劝谏,奈何先帝爷以为旧政不可轻革,所以皇上对徒有虚名的早朝深恶痛绝,故而一即位就拿了这一条开刀。”

徐勋轻轻巧巧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而且给朱厚照扣上了一顶孝顺的高帽子,见对面三位果然是神情霁和,他便趁热打铁地说道,“事实上,无论内阁还是部院官员,私底下无不说,比起从前只是上朝磕头,如今至少能让皇上听到他们的声音。”

朱厚照尽管并不是天天在文华殿便朝,但隔三岔五甚至是隔天必定要到文华殿见臣子,这事实也没人能歪曲,因而林瀚等人也不觉得徐勋此言有虚。问清楚了这一条,张敷华便单刀直入地又问道:“那你将府军前卫直接练到西苑去了,难道不是为了邀宠?”

“邀宠?当日我就曾经当着几位阁老和部堂的面说过,练兵是为了知兵,知兵之后方才能谨慎用兵。昔日英庙练兵于内苑,之后因为误信王振而兵败土木堡,却是因为练兵不得法,用将不得人。现如今府军前卫都是幼军,至今只得五千人,也是我建言皇上,兵贵精而不贵多。即便如此,此前我率军北击,也并不曾用过他们,便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斤两,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此前能够旗开得胜斩首上千,虽则是我定下了大胆的方略,可若没有泾阳伯神英,没有杨邃庵援兵,兴许只得败亡塞外这一条路。”

徐勋一口气说到这儿,便又眼中神光湛然地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爱骑射,至少可强健筋骨,总比流连玩乐小道,亦或是沉迷女色强!”

“你还知道自己大不敬!”

章懋没好气地瞪了徐勋一眼,见张敷华和林瀚并不以为忤,想想自己等人私底下说话更加激烈,因而也就不为已甚。这时候,徐勋定了定神,趁着三人并未提出新的质问来,他便开口说道:“如今朝中诸位老大人们,就算曾经挪过窝,也不过是这个衙门调到那个衙门,始终大权在握,威权日重,听不进求变求新之言,而且对政见有所不同的,不免忌惮提防乃至于打压。如林大人这等清名在外言官交口相荐的,却始终居于南京,原因很简单,朝中格局已经多年没变过,林大人等若是进了京,便仿佛是打破池子平静的一颗石头。”

上一篇: 情殇:逃妾难追 下一篇: 明朝谋生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