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废话上次都提过了,因此这一回李贤没有啰嗦半句,杀完了人便带着亲兵一走了之,剩下的兵卒则拆了高台,却没有人去管地上的大片血迹。那鲜艳的颜色仿佛一根刺一般,狠狠扎在不少贵族的心中。
元宵佳节,李贤在这边杀人,那边长安却在热热闹闹地过节。比起正旦,百姓们对元宵更感兴趣,一来是可以放灯,二来是这一天会解除宵禁,更有无数新鲜玩意,就是帝后也极有可能在这一日登楼观灯供底下人瞻仰。然而,对贵人们而言,热闹还是其次,这送礼才是最最重要的。
收礼收到手软,这对于帝后来说是常见现象。对于这种事,李治向来都是交给王福顺,因此,即便再精心准备的礼物,若是打点不好这位王公公,那也是全部白搭。而武后却不一样,虽然有阿芊这样一个得意帮手,但所有人送来的礼物她都会看一遍,酌情予以回礼,如是一来,既不会扫了人家的心意,又能让上上下下的命妇归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时的含凉殿中正烧着炭盆,大殿中异常温暖,武后坐在那里,看阿芊指挥宫人把一件件礼物取出,或是示意收库房,或是示意分赐宫中妃嫔,抑或是送去给李治,俱有分派井井有条。
不一会儿,众多的箱笼物件就少了一大半,当轮到一个黑木大箱子的时候,那锁头却左右打不开,几个内侍宫人忙得团团转,阿芊等得不耐烦了,不禁上前责问道:“怎么回事,这是谁家送的东西,居然还带锁的?”
虽说习惯性地分派东西,但半个时辰下来,武后自然觉得有些不耐烦,此时听说有人送礼居然还把箱子上了锁,她不禁来了好奇,起身到那箱子面前一打量,目光很快落在了那黄铜锁头的纹样上,顿时笑了起来。
“阿芊,去妆台下边第三个抽屉,把那些钥匙取来!”
这话不止说得阿芊莫名其妙,其他的内侍宫人也不禁愣了。不一会儿,阿芊便匆匆去后殿取钥匙,然而,她拿来的却不是一把,而是丁丁当当一大串,待拿来交给武后,她便忍不住问道:“莫非娘娘知道是谁送的?”
“除了贤儿那个成天想鬼主意的,谁会这么促狭?”嘴里虽然嗔怪着,但武后面上却笑吟吟地,手指在那串钥匙上轻轻弹了一下,“你瞧瞧,这些钥匙有金的,有银的,有玉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他当初留下这串钥匙的时候便是神秘兮兮,这回巴巴送了一个带锁的大箱子回来,显然是有名堂。”
武后既然心情好,阿芊自然不会煞风景,遂又在旁边笑着趋奉了几句,旋即把钥匙给了那几个宫人内侍,还不忘额外吩咐了一句:“仔细一些,这钥匙也是殿下送给娘娘的,别磕着碰着!”
忙乱了一阵,黑木箱子终于被人打开了来,里头堆满了各式毛皮披风,俱是用油布包好,各式样各一件。然而,这还不算完,最下面竟还有一个黑木箱子,样式等等一模一样,只是尺码小了一大号。
这时候,武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阿芊便索性把那些内侍宫人赶了出去,自己拿了钥匙亲自上去开。这一忙活就是足足半个时辰,开了足足七个箱子,里头的东西涉及衣食住行——从披风,到药材珍贵食材,再到用核桃雕刻而成的惟妙惟肖的宫殿车马,再到五十匹西域良马的运送单据。最小的那个匣子只有巴掌大小,里头盛放着一对手镯,还有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既不是骈文,也不是文言,而是几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
“元宵团圆佳节,我不能回来尽孝,就以这连环套逗父皇母后一笑。父皇未必有母后的好性子,若是不满意我的礼物,还请母后帮忙说说好话。那镯子是于阗王派人送来的,道是价值连城,我借花献佛,就送给母后了。”
“这个鬼灵精!”武后笑着折好了信笺,把两只玉镯取出来一瞧,确实比以往的贡物更强,遂褪下了手中两个翡翠镯,将它们套了上去,又朝阿芊点了点头,“去蓬莱殿看看,我倒想知道,贤儿给他父皇送了什么。”
元宵节这一天,李贤的节礼席卷了整个长安,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四百一十三章 屈突家要嫁女儿了?小贺兰下决心
正月十五的下午,树敦城正在下雪,天空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在屋顶树上盖了一层。后世的甘陕一带或是黄土高原,或是戈壁沙漠,总之植被很是可怜巴巴,但在这年头,这里却是水草肥美树木茂盛的地方。
河州洮州一带甚至要每年放火烧林,以防止蕃兵潜入扰民,就是树敦城周围,也是大片大片的草地树林。此时登城远眺,就只见原本那一片碧绿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煞是干净,整个人都会感觉到一种空旷。
“这个时候,我的元宵节礼大概都送到长安了吧!”
李贤站在城头上,见将士都换上了冬季的御寒衣服,下级军官更有毛皮裹身,不禁想到了他送往长安的节礼。他这人虽然疏懒,但对于送礼这勾当却向来经心,老爹老妈他固然是各备了礼物过去,其他人他也一个没有落下。
太子李弘,他的两个弟弟李显和李旭轮,太平公主李令月……这些兄弟姐妹是头一波不能忘记的;许敬宗、上官仪、李敬玄、郝处俊……包括已故的刘祥道于志宁苏定方家里,这也是不能落下的;李绩领着李敬业在辽东,这礼物自然不会送去长安,直接就快马往东边送了;程处默那一圈国公连带曹王明都不能少了。
至于他的侍读当中,唯一留在长安城的屈突仲翔和周晓……
想到屈突仲翔,李贤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很有几分热切的盼望。这提亲提亲,当然不能单单让礼部去干,对未来的岳父大人和大舅子知会一声,那当然是应有之义。
事实上,这正月里,呆在长安的屈突仲翔一反往日的活跃,很是老实地缩在了家里,原因很简单,他老爹屈突诠回来了!
自从进阶担任瀛州刺史之后,屈突诠在家里呆的时间更少了,此番归来只见儿子不见女儿就感到一奇,待发现家里头的家将少了一大批,更是觉得事情不对,遂天天逼问儿子,到最后得知屈突申若带着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顿时呆在了当场。
“女儿果然是养不住的!”
屈突诠是屈突通的次子,因此国公爵位由大哥屈突寿袭了,他自己只封了果毅都尉,对于官场上的心思也并不浓厚。前些年当完外官一回朝,他居然发现儿子女儿都和皇家人走得近,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而到了现在这件事,虽说他已经没了怨天尤人的心思,还是忍不住哀叹连连。
“大公子,外头有人送礼来了,说是雍王殿下从吐谷浑送来的!”
屈突仲翔恨不得离老爹远一点,一听这话立刻答应着就想往外头溜,谁知还没走出去就被屈突诠叫住了,只能任凭老爹跟着一起去收礼。李贤所谓的节礼并没有什么新鲜,只不过多了一些西域特产,然而,屈突仲翔拿着那封信,一双手却在发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狂呼了一声。
姐姐居然真的要嫁出去了!
屈突诠瞥见儿子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劲,遂上前一把夺过那信函,一目十行地看下来之后,那张脸登时也变得异常精彩,几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是真的。
他那个死活不肯嫁人的女儿,这回居然改性子了?这雍王李贤居然在上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迎娶他的女儿?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不免把目光锁准了儿子,趁着屈突仲翔发呆的当口,他一把拽起儿子就往里头走。还没走上几步,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乐呵呵的声音。
“二弟,你可是回来了,咦,这一地箱笼都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