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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608)

崔俭玄原本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打算好好给杜士仪洗洗脑子,可听到这么一句时,他不禁愣住了。若不是杜士仪上马的动作快,一抖缰绳又策马缓缓驰了出去,他甚至打算去摸摸这家伙的额头,看看人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饶是如此,等到进了永丰里崔宅乌头门,追上了人,他仍是不禁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是哪家的女郎?还是你在外头看中的?有没有我家阿姊聪慧干练,美艳绝伦?”

“十一郎!”

崔五娘哪里想到,自己起意到门前去看看杜士仪是否回来,却听到了这么两句话。饶是她素来大方,这会儿也不禁稍稍有些失神,但须臾就醒悟过来狠狠瞪了崔俭玄一眼。而后者却振振有词地说道:“这话又没说错!倘若杜十九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看中的人,直接娶了阿姊不就完了?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哎,阿姊,我只是随口说说,不是有意取笑你,你别走啊!”

见崔五娘转身拂袖而去,崔俭玄则是急急忙忙上前去追她,杜士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直到他复又踏入了赵国夫人的寝堂,看到那个扑上来要她抱的外甥女崔琳,又见乳媪抱上来的崔朗直接不给面子地哇哇大哭,他不禁感受到了一股阔别已久的家常氛围。笑着抱着崔琳逗了好一会儿,他又尝试着去抱了抱崔朗,直到崔俭玄这个当父亲的吃味得过来抢了孩子,他方才被杜十三娘引去了自己的位子。环目四顾不见崔九娘,他不禁问了一声。

“九娘子呢?”

“九娘如今有七个月身孕,夏卿生怕她活泼好动,大热天出什么事,所以没带她来。”

是么?连当初那个机灵古怪让人无法招架的崔九娘,竟然也已经要为人母了!

杜士仪笑着举杯饮下了别人相劝的一杯美酒,心里想起了司马承祯那仿佛是戏言似的话。有了这位长者相助,他这次的婚事,应该会顺利的吧?为了履行诺言,他是不是应该未雨绸缪,派人去接玉奴了?

第511章 风生云起

司马承祯并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道门高人,在论道谈玄之外,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以游戏风尘示人。因而,宫中上清观那一番戏言,随着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有意传扬,须臾就在整个洛阳城上下流传了开来。正如同想当初杜士仪因命中克贵妻为由回绝了尚主,而后达官显贵也都不敢许之以女,如今司马承祯说是要补偿杜士仪这些年孑然一身的孤寂,打算给他挑个合心的女郎,一时也不知道牵动了多少芳心。

“杜十九郎如今二十有四了,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经官居殿中侍御史,这简直是异数!”

“也不知道司马宗主看中了哪家女郎?这要是真的他悄悄在民间转悠……”

“倘若挑中我家闺女就好了!”

如是议论在洛阳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当杜士仪到安国女道士观拜访玉真公主的时候,忍不住苦笑道:“二位观主这造势造得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就连杜氏族人,也有不少悄悄向我打探是否真有其事,更不要说在御史台了,一个个同僚看我的眼神都是古古怪怪的!”

“又想抱得佳人归,又不想被人多言,哪有这么好的事?”玉真公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到杜士仪苦笑着拱手求恳,她方才笑眯眯地说道,“放心,这是我和阿姊早就商量好的,会掌握分寸。至于司马宗主,难道你还担心他会在这种大事上和你开玩笑?倒是你,我还没和你算账!”

玉真公主突然双手叉腰,露出了嗔怒之态:“你把玉曜一拐走就是三年不说,而且还隔三两个月方才有音信传回来,你知不知道阿姊有多担心?”

面对这样的责难,杜士仪不得不举手投降。他讷讷解释了生怕信函太过频繁,被人看出端倪之后,玉真公主虽仍是面露嗔怒,但终归只是轻哼了一声。当杜士仪问到这婚事具体将如何安排之后,她便得意地说道:“你放心,自然不会让司马宗主轻轻巧巧对别人说,王元宝之女方才是良配,否则阿兄岂是好轻易糊弄的?玉曜却也是好福气,你慧眼识珠,让她得展所才,将来你们若是能够成婚,届时珠联璧合,真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那也是二位观主玉成。”杜士仪笑了笑之后,想到王缙之前所托,他沉吟片刻便开口说道,“今日是今科草泽自举制科开考的日子,观主可知道,王十三郎的弟弟夏卿今科也有应试。”

“就是九娘的如意郎君吧,我见过他。九娘把人带来给我看的时候,满脸的欢欣,听说,她如今也已经身怀六甲了。”

玉真公主想起那一次看见王缙和崔九娘夫妻并立跟前的情形,神情忍不住怔忡了片刻,继而便微微笑道:“时隔多年,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王十五郎亦是文采名噪两京,你特意提及此事,莫非是他这一科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以夏卿的本事,脱颖而出应该并无问题,但此次应试者,在职的官员乃至于品子柱国子众多,如若阅卷时再有什么偏向,那就难以担保了。”说到这里,杜士仪顿了一顿,却是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比如我当年应省试的时候,考功员外郎李纳还不是因为别人嘱托,险些将我置于末第?”

玉真公主本不在意,可听杜士仪这么一说,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哂然一笑道:“若是别科制举也就罢了,今科是草泽自举科。阿兄的本意,是唯恐草泽遗才,故而方开此科,如今竟是畿尉以及其他官员与之争进,到时候我自会吩咐人在阿兄身边提点一声。王十五郎但使策论真的为上上之选,定然能够放之高第。倒是你,不要一味为别人操心,自己的婚事不妨想想该如何操办,另外呢,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当杜士仪从安国女道士观出来时,脑海中还转着玉真公主的提议。事实上,出京三年,那种天高皇帝远的舒心快活日子,和在两京与人勾心斗角相比,他自然更倾向于后者。然而,倘使出为外官真的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他前一次求为县令时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

除了刚到洛阳的第一天晚上,因为崔宅夜宴实在是持续到太晚,因而就宿在了那儿,但这几天杜士仪都是住在自己当初在观德坊中先赁后买的那处私宅。对于殿中侍御史这样的天子侧近来说,日日上朝,自然住在离洛阳宫越近越好。而他的假只剩下今天这最后一日,此刻回程路上,想起之前在御史台中尚未和郭荃碰过头,心中不免有些记挂,到自家杜宅门口下马的时候,还念念不忘问了一句,结果想找的人并无音讯,不想找的人却不请自来。

“郎君,郭御史并没有来过,但乐成坊郎君叔父家中却让人送了帖子来,请郎君闲时过去一会。”

杜十三娘没有提,他自己也险些忘了,竟然还有那么一个叔父身在洛阳!

杜士仪心头有些厌烦,但杜孚即便并非同居的亲长,可占了一个叔父的名头,终究不能完全无视。因此用过午饭,他随意挑了几样江南带回来的土产,只带了赤毕一个从者出了门。乐成坊的杜孚私宅,他还是第一次造访,所幸有一个坊中武侯带路这才顺利找到。洛阳和长安一样,物价腾贵,房价更高,杜孚又不是什么高品官员,宅院看上去丝毫不起眼,门前仆役自然也没有什么整肃气象,只有一个倚门打瞌睡的老仆。

直到赤毕提高声音喊了第三次,此人才睁开眼睛。老仆虽然有些耳背,却是认识杜士仪的,慌忙拔腿就到里头通报,不一会儿就用和年龄以及耳力完全不相称的矫健步伐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把杜士仪引了进去。此前杜十三娘来,杜孚大多数是避而不见,只由韦氏见客,但今天杜士仪登门,他就不能再如同从前那样矫情了,竟是亲自在仪门处接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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