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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659)

此话一出,上下顿时一片哗然。平心而论,对于要前往离开长安足有将近两千里的云州,大多数人都是心里不乐意,但君命难违,他们只能从命。可是,昨晚上就那么一场仗,杜士仪那出手大方的战功加打赏的双重犒劳实在是打动了他们。天子禁卫的名头不过是好听,平日里逢年过节有些犒赏,但要往上爬却难如登天。于是,也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抗议声此起彼伏。

见此情景,之前还密商过的四个人自然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谁知道顷刻之间,刚刚和颜悦色仿佛很好说话的杜士仪,突然就沉下了脸。

“陛下既是令尔等扈从我来云州,我如今所言便是军令。军令如山,尔等是想要哗变不成?”

这重若千钧的一句话让人群为之暂时息声,就连同样心中不高兴的窦德武,见街道两侧已然被全副武装的兵卒给封堵了,也不禁闭上了嘴。就在这时候,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突然又传来了一声愤愤的叫嚷。

“杜长史这是厚此薄彼,瞧不起咱们北门禁军!”

“喧哗者出列!”

杜士仪早就预料到,倘若自己让李隆基派健卒扈从,那这些人当中必然会被人掺沙子,尤其是对北门禁军极有影响力的王毛仲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时此刻,他重重喝了一声后,见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却没人站出来承认,他便冷笑道,“北门禁军曾经随陛下平乱,立下过汗马功劳,此威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却掺入了几粒四处串联闹事的老鼠屎,以为我不知道不成?我杜十九眼睛里,从来揉不得沙子!”

杜士仪一下子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刚刚自以为聪明四下煽风点火的四个人登时面色大变。几乎是顷刻之间,刚刚见众人被杜士仪气势压住,情急之下嚷嚷了一声,想要激起群情的其中一人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死死扣住,不多时就被生拖硬拽出了人群。

“杜长史,便是此人在煽风点火!”

行前杜士仪拜托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请她们俩帮忙去请陈玄礼帮忙,明着在北门禁军当中挑选了一二十个靠得住的,暗着又把另几个精干的人混入了葛福顺所拣选的人中。此时此刻见那被拖出人群的人先是面如死灰,随即还死硬地大声抗辩,他便环视一眼人群,不慌不忙地说道:“此人是否冤枉,你们应该各自心里有数。我更知道,今天你们云集公主府前,并不单单是此人煽风点火,还有其余数人!”

窦德武此刻已经隐隐明白,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一时建功立业的心思化作乌有,对于煽风点火的人反而是恨得牙痒痒的。就在一众北门禁军惊疑不定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威势十足的声音:“来人,把那几个前后游说,挑唆人闹事的卑劣之徒拿下!”

随着这声音,很快有五六个人被拖出了人群。其中三个和刚刚那第一个暴露的同伴对视了一眼,同时惊骇莫名,而另外两人则是更加惊惶。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去质疑刚刚那说话的人,拥挤的人群突然被分开了一条道,紧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排众而出。

只见其身材雄阔,面相方正,顾盼之间威仪十足。这青年到了杜士仪面前,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在下王忠嗣,听闻云州有警,特意请得圣命,和杜长史同行至云州。没想到随行健卒中竟有如此宵小作祟,光天化日之下四处串联,馋毁杜长史及贵主,实在是罪无可恕!”

杜士仪今天本打算借着这些北门禁军立威,借口把这些极有可能被掺了沙子的家伙赶回长安,拔出其中的钉子,没想到会陡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王忠嗣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着实是如雷贯耳了。盛唐名将如云,其中,王忠嗣提拔了哥舒翰,张守珪提拔了安禄山,以至于后两者远远比前两者出名。只不过现如今的王忠嗣,还只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李隆基的假子而为少数人所知,所以他在一愣过后,便坦然一笑还礼。

“原来是王郎君。串联馋毁,我并不在意,但这些人竟然想要煽动北门禁军于云州城内闹事,我就忍无可忍了!既然王郎君请得圣命到云州,这些健卒是走是留,煽动闹事者该如何处置,便劳请王郎君定夺吧。”

第550章 托君以军权

一夜之间心腹大患尽除,别说固安公主本来就是皮肉伤,唯有精神有些不济,就是再重的伤势,她都觉得自己能够立刻下地。此时此刻,高高兴兴在后院扶着张耀散了好一会儿步的她,乍听闻刚刚发生在公主府门外的事,舒展开来的眉头立时为之紧锁。想了又想,她便吩咐张耀道:“你悄悄去见阿弟,让他有空立刻来见我。”

“那贵主……”

“好些天没见阳光了,也要出来透口气。放心,难不成还会有刺客混入这公主府对我不利?”

等到张耀应命而去,固安公主缓缓前行几步,一只手便不由自主支在了一旁的柳树上。对于王忠嗣这个名字,她初次听说,还是当初奉旨和蕃奚族之前方才听说的。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庶女,对于外界的情形一无所知,但在王皇后宫中见到那个和皇太子同时入见的童子时,他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后来才知道,王忠嗣之父王海宾为统兵大将,那时对战吐蕃,其率领一路兵马,却因为几场战果颇丰的胜仗遭到同僚嫉恨,在其被困之后不去援救,任由其战死沙场。当今天子得知之后大为悲恸,不但封赠极厚,更是把时名王训的其子接到禁宫中,充作假子一般抚养,赐名为忠嗣。她还记得,就是唯一见过王忠嗣的那一次,天子问其关于东北的军略,那一个小小童子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言说奚族不足为惧,契丹方才是心腹大患。

不论是否出自师长的教导,小小年纪在天子面前就能不怯场,可见心性不同反响!

“阿姊!”

当固安公主听到这称呼时,方才从对久远记忆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见杜士仪面色轻松,她终究忍不住担心,连声问道:“那王忠嗣怎会混在你的随员之中?他可有道名来意,身上可会有陛下的密旨?还有,这一百名健卒之中,有多少是他的人?”

“阿姊,你这一下子问得太多了,我怎么答得上来?”杜士仪干脆上前去扶着固安公主,走了几步到一处石墩上坐下,这才笑着说道,“他若是不表露身份,阿姊也好,我也罢,都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混在随员之中,所以,他既然主动站了出来,反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其他人中有多少愿意听他分派,阿姊也不用担心,要知道,阿姊有护卫千人,而且在这云州城内一呼百应,即便他是陛下假子,也高不过阿姊的威望。”

“可是,万一他有陛下密旨……”

“陛下派了他随行,虽不在你我意料之内,可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杜士仪很没有风仪地直接斜倚在了石凳旁边柳树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比如今天那些北门禁军闹事,我就直接丢给他去处置了。而且,我听说这王忠嗣擅长军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上战场,既然陛下这次把人派到了我这里,那么,咱们不妨就大胆地让他多磨练磨练。他是自己不肯早现身,否则昨晚上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一定会让他一展所长的。”

固安公主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呀,就是改不了这胆大包天的习性!不知道他来意如何,圣心何在,竟然就敢支使他?”

“有何不敢?送上门来的璞玉,不打磨一番,让他给我出出力,我岂不是亏了?”杜士仪用市侩的语气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果见固安公主无奈摇头,他就避重就轻地说道,“总而言之,阿姊你只管安心养伤,我管政务军略,王子羽和小崔正在忙着整理云州城内各项条理和卷宗文书,至于后勤之类的事,自有后头的幼娘一路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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