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一个字我都听的很清楚,只是……话里的意思,我却一点也不明白。
他只记得初到林家堡的那一天,在与我和逍遥相遇之前,他不记得,和我相遇相识……他不认得我。
晋元他……他的记忆,缺失了很长一段。
从林家堡我们相遇开始,一直到京城我们再次相见,这中间的一切,他……全不记得了?
眼泪无声的涌出,我掩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知道,我不该如此。
晋元他……他能够醒来,是好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缺几个月的记忆,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也不是什麽重要之极的记忆,只是,只是一段游历,只是认得几个不重要的人物。
滚烫的液体潸然落下,一滴滴打在我自己的手背上。
晋元,晋元。
这没有什麽,真的没什麽。
晋元和姜明又说了什麽,我一句也没有听见。
姜明不知道说了句什麽话,晋元带著一点疲倦的微笑,视线转向我。
他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然而我知道这人其实极为坚忍要强,如松如竹,外柔内刚。
我觉得眼有些眩晕,我想起不久之前,他也曾这样注视著我,眼中似乎有许多千言万语,然而却都一一默然。
现在他轻声说:“是麽?我真是遗忘了许多事情?”
他的语声柔和,笑容温煦,然而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什麽欲说还休的内容,曾经的默契无处可寻。
“是这样的,事实上是,从林家堡你发病之後,一直到现在,这中间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姜明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把脉,脸上有些疑惑的表情:“或许是毒素被清除之後,这段时候的经历因为毒伤缠身,所以跟著一起失去了。一得一失,不过从此後再没有毒伤缠身的烦扰,也算得上得大於失,值得恭喜。”
晋元微笑著道谢,姜明客气著推辞。
我慢慢的朝前走了一下。
姜明的手搭在我肩头,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稳稳的将我扶住:“还真,这下你总可以放心了。晋元体内的蛛毒已经尽除,日後好好调养身体便不会有什麽妨碍。”
我点点头,松开捂著自己的手,朝他扬扬嘴角。
“我想,两位对我如此关切,恐怕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一定是相处的很好的。”晋元气虚荏弱:“我忘记的事情,还要劳烦你们再一点点的告诉我了。将这样要好的朋友都忘却了,真是太不应该。”
我吸吸鼻子,笑逐颜开的说:“嘿,这说来可就长了,我们一起经历了好多事,走过好多地方呢,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不过,倒不用我来说,令表妹林月如姑娘也在这里养病呢,等下让她慢慢的告诉你吧。”
“月如?”晋元露出惊异的神色:“她在这里?她……怎麽了?”
“她误服了毒物,不过现在也已经没事了。”我让开一步,将身後的床榻指给她看:“喏,刚服了药睡了。等她醒来,你们兄妹好好叙叙。”
晋元的脸上露出极复杂的表情,惊讶,担心,喜悦……
他的目光专注,神情那麽纯粹的,集中在月如的身上。
我想起很久之前,月如擂台招亲的时候,在杨柳荫里,他那样苍白的脸,有些空洞的眼神。
呵,是了,晋元他……
他原本是喜欢月如的。
现在的他就象一张白纸,那几个月的经历和心路抹的干干净净分毫不存,他的时光就停止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之前,所以……在他的心中,月如是……
我咬著唇,轻轻拉扯姜明的衣袖。
我们悄无声息的退出来,然後将门掩上。
姜明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拉过衣袖替我擦泪:“你看,明明是喜事,你还能难过成这样子。”
他的眼里有无限温存包容。
他当然知道我的眼泪是为什麽而流,但是,姜明的体贴和胸襟,真的让我心折。
他牵起我的手:“行了,总算是放心了吧?”
我用力抹两下脸,白他一眼:“谁说的,还有逍遥那档子事儿呢。虽然水魔兽……”我忽然想起来:“哎,你把那水魔兽弄哪里去了?”
姜明摊开手一笑:“已经还给殷大掌门了。”
“嗯?我大……”我咬咬唇,下面的称呼省了,反正说的是谁大家心照不宣:“为什麽?”
“怎麽说他也曾是蜀山弟子,与其让我头疼,不如让殷掌门去头疼。这种以人养虫的蛊毒,最後会彻底把人化成兽,圣姑虽然有办法,可惜却没那个能力。放眼天下,能净化这种蛊毒的,除了殷掌门不做第二人想。”
“哦,原来……他这麽厉害啊。”
姜明似笑非笑:“谁说不是呢。”
“那,没有水魔兽,拜月教主会不会还有别的花招?”
姜明不在意的说:“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反正没了蛊兽他也翻不了天去。”
“对对。”我拉著他手:“再说,还有我们帮忙的,逍遥和灵儿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姜明嗯了一声。
其实我现在纯粹是个拖後腿的,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但是姜明不一样啊,他修为深不可测,而且又无所不知。
有他在,灵儿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月如的命运已经改变了,晋元的也……已经改变了。
所以灵儿的,也一定可以改变!
灵儿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起了床,脸庞依旧清秀,一点也没有孕妇那种虚肿的感觉。就象我所知的一样,孩子交由圣姑照看,她和李逍遥要先赶到白苗城去,那里已经旱的地裂墙坼,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拖延。
我自然也要跟著去,那姜明不用问肯定是要同去的。我去跟我妈说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没底,不知道我妈是不是同意我这麽天天的放野马似的往外跑,不过我妈好象觉得此行没有什麽危险,叮嘱了两句就放行了。那个人坐在一边,端著茶向我微笑,我却只觉得心虚的要命。
我们这上下三代的辈份可真乱。按说,姜明是他的前辈,当然也是我的前辈。而我妈和姜明……又算得上平辈,我现在和姜明在一块儿,到底是我变成了他的前辈平辈,还是姜明变成了他的平辈晚辈?真是笔拆不开的糊涂账啊。
我把该说的说了,实在找不出什麽话来寒喧。屋里这一对男女是给我生命的人,但是……但是常言说的好,父母往往不会了解孩子,而孩子也不会理解父母。
我们之间明显是缺乏沟通的。但是我了不知道该怎麽去沟通。
算了,办完正事回来再说吧。
我妈叮嘱我一句:“赵姑娘去求雨,你要是能帮得上忙的,可一定要帮她。”
“那是当然啊。”
她嘴唇还动了一下,但是没再说什麽,只说:“一切小心,早去早回。要是遇到了对付不了的事情,记得能跑多远跑多远,狐火令你收著,要紧的时候你再拿出来,或许有用。”
狐火令?
什麽东西?没有听说过呢。
我乖乖的接过来揣进怀里。
“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去吧。”
我说:“嗯,那……”话说了一半又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含含糊糊点个头我就出来了,反手掩上门。我妈以前虽然没有说反对,但是也很明确的表示著她对我和姜明的事情是不赞同的,但是现在的态度……我说我和姜明出去,她也没有什麽反应,好象是——默许了?
我忽然想起昨天上午找他们三个人都找不到,是不是他们……出去呃,那个详谈了?
有点摸不著头脑,我从我妈屋里出来,忽然想到一件事!
昨天大家忙翻了天,谁也没想起来给,给他安排住处。他晚上是住在……
我猛回头看已经掩上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