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伴是个中年太太,风韵极佳,穿着得体,戴着名贵华美的首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现在已经不是许多年前,女人们用野蛮而低效的方式来美容保养,从面貌身段儿上面,很难看正出一位女士的年纪。但是也有许多东西是瞒不了人的。在这种时候,气质与风范就显得更加重要。一个伧俗卑鄙的人,再装也不会有高贵纯善的眼神。
“办的仓促,以后补上。”李汉臣笑容得体,将聚过来的人游刃有余的打发掉。这些人里有的是他的下属,听说话看神态也可以分得出来。有的应该是今天上船的他所说的朋友,说话热情但是客套。
“这些人没什么,不过今晚的客人里有一位是我的好友,你一定要见见。”他游目四顾,显然在找那个人。
在场的这些人里面我只见过一个姜悟,他可能多喝了两杯,脸上微微有点发红,但是眼神清亮,人也清醒镇定,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说话。身旁的人寒暄过也就散了,他才走近一步,说:“啊,还以为李先生不舍得让美丽的太太被大家关注,想不到您还是来了。”他彬彬有礼,虽然话有些夸张,但是听着也让人觉得舒坦自然。
“我有个疑问。”
“啊,能为美女解答疑惑,我觉得很荣幸。”
我笑笑:“怎么所有人都喊他李先生?”
姜悟说:“这是他本人的要求,老板自己喜欢这样,我们当然不会不听从。”仿真的机械侍者端着饮料走过来,他问:“您可以喝酒吗?”
我说:“果汁就好。”
他替我拿了一杯:“希望等下我有这个荣幸能请您跳一支舞。”
李汉臣插了一句:“这一支是我的,你真有诚意的话,就来排队轮候吧。”
姜悟笑笑:“当然当然。”
头顶的灯光忽然灭了一半,抬头看的时候,透过顶盖,可以看到外面疏疏朗朗的星辰。
音乐声响起来,李汉臣朝我微微躬身,伸出手来,十分绅士的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我握住他的手,他另一只手环上来,带着我轻轻滑进舞池。
曲子轻快而优美,是一首好些年前的老歌,我小的时候还会唱半阙,现在听着只觉得有些恍惚。李汉臣和我离的很近,近看他的脸庞实在是俊美之极,眼眸深邃清亮,就象抬起头来看到的,那样浩翰的星空。看得久了,象是能把人的神智摄去,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在我耳边低语:“看到什么了?”
我低声说:“我自己。”
“是啊,”他说:“你就在我的眼里。”顿了一下,又说:“也在我的心里。”
我没作声,任由他带着旋转,旋转……头顶的星海在旋转,心中的平衡似乎也在跟着转动。裙摆飘起来,一点一点的萤亮的柔光闪动着,在视野中划下优美而短暂的光迹。
灯一点一点的灭去,大厅里显得幽暗安谧。
他说:“现在你能看到什么?”
我没出声。
他的眼睛里还有点点闪亮,象是月光下,茫远而多情的深海。
“小诺……”
音乐声在此时停了,灯光又一盏盏的亮了起来。
我松开手,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有点释然,也有点……仿佛是遗憾似的感觉。
他倒也没有失落的表情,只是俯下头来在我鬓边轻轻一吻,说了句:“慢慢来,我们来日方长。”他转过头看一眼:“我朋友来了。”
我也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礼服正装的人,正朝我们走过来。他身型很匀称,走动的姿势……让我想起在资料片上看到的一种动物。
猎豹。
有着华美皮毛和优雅的外表,但是这外表下面隐藏的却是令人惊叹的生命力和爆发力。
等他站在我面前,才发现他的眉目并不象他的身姿那样凌厉挺拔,倒是十分清秀爽朗,笑起来时候看着几乎有些稚气。
“我太太苏诺,”李汉臣为我们介绍:“这是卢鼎之,我的好友。”
第26章
这是李汉臣郑重其事的介绍给我的第一个,他的朋友。
所以我点过头,笑了,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好象也不是个多话的人,简单的招呼过后,也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旁边有人招呼,李汉臣笑笑,把我和卢鼎之扔下,自己就过去应酬了。
我一点儿也不善于和陌生人打招呼,还好姜悟过来了:“能请您跳支舞吗?”
我微笑:“不了,我都快忘了怎么跳舞啦。而且啊,”我低声:“高跟鞋我穿不惯。”
声音不大,不过在场的三个人应该都能听见。卢鼎之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要想别人不把你当外人对待,你首先不能把对方当外人。
姜悟就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笑完了说:“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我忽然想起件事:“姜悟,飞船上的监控设备是不是自控运行?”
“这个……”他想想:“平时不是,今晚应该是。”
“A4升降机里,有个人在里边儿消闲呢。你呢,替我想着点儿,等舞会完了,记得把他放出来。”
姜悟脸上的表情有点怪,这个人看起来是挺会说话的,这会儿也显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舞池边上有一些零散的坐椅,灯光隐约暖昧,明明灭灭的照在这里。
“您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刚才我尝着点心不错。”姜悟大概是真的很想去拿点心,也可能是想着别的事,我觉得,一半可能是为了躲开我:“我去帮您也拿点儿来。”
看他走了,卢鼎之说:“我知道你,汉臣哥提起过,好多次。”
终于听到一个不同的称呼了。汉臣哥?
“你们认识很久了?”
卢鼎之的笑容有点腼腆:“是啊……我小时候,就认识汉臣哥了。后来又遇到他,他给我份工作。”
我来了兴趣:“那应该比我和他认识的还早?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多大?是个什么样子?”
他想了半天,似乎觉得很难措词,终于说:“这个,还是让汉臣哥自己和你说吧,我形容不上来,再说,我那时候和他都没有说过多少话,他甚至都不太记得我呢。”
不等我开口,他又很快的说:“我听说汉臣哥都有儿子了,真意外。他以前可没有说起过,那个,他几岁了?也在船上吧?今晚怎么没见他。”
这个转换话题的技巧可不太高明,不过我也就笑笑没再问他。
想必他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吧?
李汉臣大概从小就不是好人。
“他和保姆一起玩儿,这种场合小孩子来了也会很闷的。”我说:“连我都很闷。”
这话让他露出知已的表情:“我也不喜欢,但是没有办法呀。衣服得穿的这么不自在,和不认识的人装着很熟识的样子说话……”
他马上看我一眼:“嫂子,我可不是说你。”
哈,这孩子真有意思,我也没有说他在说我呀,用不着急急表白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他的称呼也让我觉得很新鲜。
嫂子?真是个古老的,但又让人觉得新奇的称呼,我都没想到,还会有人这样称呼我。
我以前总有种感觉,我和李汉臣好象都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样,无亲无故无牵挂。可是现在却一下子感觉到,不是的,这世上可不光我们两个人而已,李汉臣还有亲戚朋友下属……等等的好多有关系的人。
我呢,本来是自己一个光杆儿,后来有了儿子,现在又有人喊我嫂子。
不知道将来还会再多出些什么来?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愉快,愉快而期待。
和李汉臣结婚,好象也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情。
他说:“我挺想见他的,一会儿这边结束,要是还不太晚,我能去看看他吗?”
我点头:“这当然可以,他也很喜欢交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