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唇边有个淡淡的笑意。
靠著沙发又躺了一会儿,他笑不出来了,眉头皱了起来,额角鼻尖都出了一层汗。
不是错觉,更不是因为心中压抑才有疼痛的感觉。
很疼……
他捂著肚子,整个人呻吟著蜷了起来。
疼的越来越厉害,就象有人拿著把刀子在他的身体里凌乱的攒刺,他手抬了一下,想撑著站起来,可是接著的一波疼痛更激烈,任苒腿一软,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任苒想起来,从沙发那儿到电话那里,平时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可是就这几步路,在这时看起来无比漫长,身体疼的一阵一阵抽搐。
最後他把120这三个按键按完,那边传来人声,任苒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把地址报给对方,疼的蜷成了一团。恶心欲呕的感觉翻腾的越来越剧烈,他最後吐出来的东西,却是鲜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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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真快。
不,不是天黑的快,是他睡了很久。
任苒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他并不想见到的人。
孙浮白俯身过来,沈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按了病床床头的铃声。
虽然病房的门关著,但是夜里安静,任苒可以听到远远,走廊那一头,有电子合成的音乐铃声响起来。
“我怎麽了?”他的声音干哑难听,头两个字根本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大夫走进来,身後跟著孙靖海。她眼圈发红,看起来比平时显的憔悴。
“没关系,平时要注意饮食,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等大夫一走,孙靖海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你这孩子……也太不注意身体了!怎麽把肠胃弄的这麽差?医院的电话打过来,我都要吓死了……”
任苒轻声说:“这不是没事了吗,别担心。”
“我怎麽能不担心!”孙靖海这次出人意料的坚持:“你们两个男孩子住一起就是不妥当,肯定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这次虽然只是小小的出血,可是要还这样下去……”
任苒坚定的摇摇头,孙靖海下面的话对著他这样的漠然神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帮我打个电话……周群也该回来了,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很快回去。”
孙靖海朝孙浮白点了一下头,他安静的转身走了出去。
“你……这脾气倒象你外公,倔的要命。”孙靖海叹口气:“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医生说等这袋水输完喝一点米汁试试。我让人熬了,等会儿就送过来。你再睡会儿吧。”
任苒觉得身体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他这些日子总是忘记吃饭的缘故,还是因为吃了那个对他来说份量过了头的蛋糕,才给自己弄出了肠胃病。
饥饿,疼痛,还有疲倦……
任苒合上眼,静静的躺在那里。
周群知道了……又会自责吧?
这段日子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最多的就是这种神情。
即使他想忘记那件事,可是周群这样的态度,无疑是在一直提醒他。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任苒隐约听到门响,有人轻轻的碰触他的手。
任苒睁开眼。
周群的眼睛通红,象兔子一样。
“你怎麽过来了?”
其实……看到了,任苒并不意外。
虽然说让他放心,可是他怎麽能放心?
他是一定要来看一看的。
“我没事,明天就可以回家……”
周群没有说话,他的手,轻轻抚摸任苒的头发,脸庞,最後,把他的手,合握在自己手掌中。
他把头低下,整个人伏在床边,额头靠著任苒的手背。
任苒只看到他的肩膀轻轻抖动,有热热的液体,流到他的手背上。
(0.34鲜币)往事不要再提 53
“我真的没事……”
也许他们都会做错一些事,很严重的事情。
但是他们还是不会放开彼此。
爱有的时候,的确是一种伤害。
因为重视,背叛才会是沈重的伤害。
越相爱,越会彼此伤害。
可即使这样,人们仍然期待,追求爱。
因为它固然会让人觉得绝望痛楚,可是,也会带来快乐幸福。
也许让他哭完,也就好了。
任苒动不了,他轻声说:“你帮我翻个身……”
周群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儿狼藉,一点也说不上好看。嘴唇厚了点,眼睛不大,眉毛粗粗黑黑,但又没有什麽气势,现在还哭的鼻子眼睛发红。
他象对待一样珍贵的易碎品一样,把任苒朝一边挪了挪。
病床不大,但是任苒拍了拍空出来的那一边:“来,你也躺会儿吧。”
“啊,我不……”
“躺会儿吧,你这几天也很累。”
周群摸摸身上:“我下班就过来了,还没洗……”
“没关系。”
没关系的。
周群很小心的脱鞋上床,躺在任苒旁边。
他想到的理由挺多的,床小,任苒生病本来就不舒服,还有,他身上都是油盐葱花味道,任苒不会喜欢。
但是他没想,如果有人看到怎麽办。
一点都没有想。
他根本没敢躺实,甚至预备著,也许旁边那人会随时冷下脸让他滚下去。
任苒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他知道的。
可是任苒因为吃了他买的蛋糕进了医院……
周群就是觉得,自己不配躺在这儿。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或是抓著他,把自己所有的歉意负罪感都说出来……
可是,可是……
这里这样安静,他和他离这样近。
周群舍不得。
舍不得说话,说那些煞风景的话来打破这种珍贵的平和。
就让他再贪心一点,再多享受一刻眼前的平静。
“很……疼吧?”
“还好。”
任苒轻轻拉过周群的手,放在他的胸腹间。
那里削瘦,也很凉。
周群的手掌手心都很热,贴在他冰凉的薄薄的皮肤上。温度从他贴在那里掌心,慢慢传到他的身上。
任苒觉得……那种凉而疼痛的感觉,似乎,正渐渐的变淡。
周群也能感觉到,他正慢慢的放松下来。
然後,任苒睡著了。
周群把头朝他移了一点,又移了一点。
还有大概一掌宽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任苒现在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周群只是这样看著他,就有一种想抱著嚎啕大哭的冲动。
明明已经离的这麽近。
明明他就靠在怀里。
可是,还是不满足,还是觉得不够。
想和他变成一个人。
想和他更亲近,永远在一起,不会离分。
没有误会,没有想念,没有分离,那些都没有。
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沿著鬓边,被枕头无声的吸收。
刚才接到电话时候的担忧,来的一路上那种觉得身体里几乎被掏空的茫然,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的伤恸……
周群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现在的自己,喜怒哀乐都掌控在任苒的手里。
这种感觉,让他既觉得惶然,又觉得……幸福。
身不由己的幸福,茫然无措的幸福,全心向往的幸福……
窗子开著一条缝,风吹著百叶窗的扇叶轻轻的啪啪的响。
任苒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怎麽也不肯再住下去了。他不喜欢医院的颜色,不喜欢医院的气味,不喜欢医院里里来来去去的人,都为烦恼和病痛折磨。哪怕孙靖海安排的病房再好,营养餐做的再美味,他仍然比入院时更瘦了下去,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孙靖海只得让步,让任苒回去,但是同时她也加了条件,派了一个阿姨,每天过去两次做午饭晚饭顺便做简单清洁。
“我真的不用……”
“你觉得你的话,衬著你现在的样子,有说服力吗?等你下次再有什麽病痛,要是来不及把电话拨出去,那怎麽办?”孙靖海叹口气,走过来抱了他一下又松开:“骨头硬的都硌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过多干涉你的生活,可是你首先得能保证你自己的生活是健康的。等你的体重比现在增加二十斤,你可以把阿姨再给我送回来,但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说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