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手心里都是汗,急忙把那个纸团打开来看。
她识字不多,但是上头写的字她还是认识的。
纸上写的字很简单,阿喜都认识:三桥下车。
三桥是个地名,回城必经。那里是个路口,直走就去京城。
阿喜心怦怦直跳。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史辉荣的意思。
史辉荣让她在三桥下车,那……肯定是不是为了相会说几句话。三桥是个大的岔道口,那里有茶棚,过桥的人多,也常需排在前面的车马行人后等一等。在那里倘若下车,然后……在那里转了方向走上别的岔道,那真是又方便又难以追查寻找。
史公子这是约她……私奔!
阿喜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热了。
虽然她嫁过人,可是刘昱书并未和她同房过,一直以礼相待。阿喜到现在,真正意义上还是个姑娘家,不是个妇人。
私奔这种事,邻居,街上,反正人们是不齿的。可是戏上又常有美貌小姐与风流才子花园私会,约定终身,最后……
最后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啊。
阿喜紧紧攥住那纸条,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
她听着杨夫人的声音在和朱氏说话,已经到了近处,急忙把纸团塞进荷包里。
私奔这样的事她绝没想过。可是史辉荣他……
阿喜又想起他英俊的面容,温柔可喜的言谈举止,还有刚才他冒险投来的纸团……
他家世好,人更是好。撇开别的都不说,光说相貌身段,阿喜见的男子中就没有胜过他的。那个王爷姐夫虽然生的也俊,可是却是瞎子。
要是和他相守终身,那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更何况,他也是官家子弟,自己呢,好歹也有个姐夫是王爷。要是自己和她走了,将来,将来两家人肯定也只能息事宁人把这事压下去,让他们成婚。
朱氏上车来,只见阿喜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促神慌。朱氏却只是以为她还在气着要走的事,万万料不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朱平贵上了前头一辆车,马蹄声车轮声中,朱氏三口离开了这座山庄。
第66章 归来(一)
庄里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阿福觉睡的也不太踏实。其实,多半是因为她的肚子太沉重,总得换姿势——自己翻身还不方便,所以瑞云和她一起歇了,要翻身时还得靠她帮忙。天擦黑吃了一顿点心阿福就躺下了,夜太长,醒了一回也不过是起更,再醒来也才三更多。
起来到屏风后面去了一趟,再躺下来,瑞云问:“夫人口渴么?”
阿福点点头,瑞云倒了盏温茶来递给她。阿福喝了两口,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外面什么动静?”
瑞云先是没有留意,说:“没什么呀。”
阿福好象听到有人在说话,不过,也或许是听错了。
她重又躺下,瑞云却留上了心。
没错,是有人在说话。
她躺在阿福外侧,耳中听见外间的紫玫也起来了,想必她也听到动静了。
瑞云有些不安,夜半能有什么事情?
上次夜半出事,是京城的大火。
她睡不着,又不敢乱动,紫玫也并没有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倒了水喝了就重又躺下。
杨夫人为了就近照料服侍阿福,院子离的极近,朱平贵的声音一高,那边就会听见,急的杨夫人眼里要冒火:“舅爷,小声些说话!夫人现在可经不得惊吓。”
朱平贵眼睛不知是急是气,熬的通红:“对不住,杨夫人。可是我来回找遍了也没有舍妹的踪迹,只好回来求助。这事情……这事情拖不得,一拖,恐怕就更难以收拾了。”
刘润递了杯水给他:“朱爷莫急,你也累的很了,坐下来歇口气。朱夫人呢?”
“母亲先回城了……”朱平贵说话时字咬的极重,牙格格的响,刘润毫不怀疑,要是这会儿阿喜站在他面前,朱平贵能活活砸死她。
朱平贵先前不知道朱氏为什么急着要回城,可是阿喜在三桥那茶棚处借着说要去茅房,守在小门边的人等了又等她还不出来,这才发现她不见了。朱氏又急又怒又怕,把史辉荣和阿喜的事对朱平贵一说,朱平贵当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要么是自己听错要么是朱氏搞错了。
可是,可是……
“朱爷下午都找了哪里?”
朱平贵定定神:“我们是要去京城,阿喜她……她要跑,肯定往另两条路上跑。那一条路朝北,北边现在正乱着,听说蛮子被打散了成了小股流窜,特别不太平。可南方很安定,他们一定是朝南走的,我带着人追出三四十里地……路上人的都仔细的看了找了,可是却找不着……”
刘润摇了摇头。
真是去私奔的话,阿喜和史辉荣必定不能光明正大在路上走。就算走上了去南边的路要么雇车,要么,就在繁河的河口雇船,直接南下。朱平贵这样找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刘润问了朱平贵几个问题,比如,阿喜还在时候的神态举止,当时那茶棚附近有什么不妥的人和事情,又问了他和史辉荣逃难时的大略情形,微微沉吟片刻:“朱爷,我倒觉得,他们其实……多半是往京城去了。”
朱平贵愕然:“往京城?”
“嗯,朱爷想的原没错,他们要避开我们两家人,不去京城,北边又去不得,只能去南边。但是朱爷不也说过,你和史辉荣城破那日一起从城中逃出来的。也就是说,史辉荣若有根基,有家业,有固定的落脚之处,那也应该是在京城。他这人我照过两面,皮肤细嫩,声音柔宛,髭,眉,鬓,都修的整齐精致,这样的人不会习惯动荡不安颠沛流离的生活。若我是他,在这个时候,多半还是会回京城,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去。”
朱平贵连连点头:“是是,你说的有理!我怎么没想到!史辉荣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枉他还是大家公子出身……”他下面更不雅的咒骂在杨夫人面前不好出口,硬咽了下去。
“朱爷是情急之下也没有余暇想这么多……”刘润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朱爷不必急……若我没有料错,我们不用找他们,他们自会找我们。”
朱平贵一时没明白过来刘润的意思:“那就来不及了!那……”
要是阿喜真的,真的和姓史的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是把她打死也白搭了!
要不是怕这个,朱平贵又何必这样急?
“史辉荣的举止,作派,的确与一般人不一样,他是精致,讲究,但是并非世家公子才会如此讲究,还有一种人……”
朱平贵问:“什么人?”
刘润与杨夫人交换了个眼色,轻声说:“一些被从小培养的,靠脸面身段和嗓子讨生活的……”
朱平贵的脸色苍白:“你是说……戏子?”
刘润叹口气。
“若他真是大家公子,又何必要诱人出走呢?他去府上求亲,你和他是患难之交,也不会不同意吧?真是大家公子,也干不出这等……这等事情来。”
朱平贵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还没想到,要是史辉荣不是拐阿喜去和他相好,将来也不想与阿喜在一块儿……不,也许这人根本不叫史辉荣,也许他根本就是个拐子,骗子,阿喜落到这种人手里,她,那她……
“朱爷且不要把事情想的最坏。阿喜姑娘年纪不算小,相貌也不算甚美,史辉荣该不是图色。朱家与他,也素无瓜葛,自然也不是为仇。那剩下的,就在情字,和财字上头了。”
财字,刘润的语气重了一点。
朱平贵咽了一口唾沫。
他明白刘润的意思,而且,他也觉得刘润说的极有道理。
那个史辉荣,八成就是个拍花子,挎篮子的……骗了女人绑了孩子去,一面跟那人家里讨钱,而且,有好些人给了钱之后,被绑了去的人还回不来,说不定便被杀了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