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潮生激动地想掀开帘子去拉她的手。
芳园在一旁,比这二位冷静多了,她委婉的提醒:“姑娘,请这位姑娘上车来说话吧?”
对。
一高兴倒没想到这个。
潮生忙说:“快上车来说话,车上暖和。”
含薰上了车来,她披着一件织金线的斗篷这可不是一件女式的斗篷,有风领没有风帽,下摆阔长。就是颜色也不象女式的。
潮生紧紧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含薰抿着嘴笑,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潮生,听说你现在可是驸马的妹妹了。”含薰笑弯了眼:“我也替你高兴。我就说啊,你不是个丫头命。这此日子,你可还好?”
“我挺好的,今天就是跟哥哥出来的,嫂子也好相处。我托人给你送了信儿,可是…”
那还是大公主进门之前”潮生托人去问过含薰,若是她愿意,潮生可以替她张罗赎身出王府。可是含薰并没有答应。
是的,潮生理解。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样的运气,能和哥哥重逢,日子也过得很好。事实上,会进宫、或是*****为奴的人,背后的家境都不如意。离了王府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反而生计没了着落。纵然有家可归,还未必有做奴婢来得如意。
可是潮生想,含薰不肯离开,肯定不是担心以后的生计。至少不止是这个原因。
芳园很有眼色,给含薰也斟了杯茶,自己下了车把地方让给她们两个。
“你这是和谁同来的?”
含薰脸微微发红,头低下去,手指揉弄着斗篷的边儿:“你……知道的。”
看这斗篷的样式,还有含薰现在的处境,那简直不作第二人想啊。
“是寿王爷?”
含薰低低的嗯了一声。
还真是啊…
这才是含薰不离开的真正原因啊。
潮生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分别的时间太久,她们也很久没有坐下来说过话了。
“那,你现在……”
潮生看得见含薰还梳着姑娘的发式,没盘起头来。
“嗯,王妃刚刚…现在还不是时候…”
潮生握着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们两个所走的路还真是出奇的相似啊。
“寿王爷也来了?”
“是啊,他进了宫,可是开宴前就借故溜出来了…”含薰看了外面一眼:“在京城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出来赏过灯,没想到能遇到你。”
含薰眼圈儿发红,潮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絮絮叨叨说起别来之情。明明那么多事,可是却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潮生说自己出了府,有了哥哥,哥哥又娶了嫂子,自己有个家了。含薰说王妃有了身孕后脾气好多了,王爷也高兴,府里人日子都好过。
王爷对她很好,这很好两个字说起来简单,涵义却可以很丰富。
两人靠在软垫上,说话说得口干舌燥。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烟霞宫时,在宜秋宫时,避着旁人,在一起说悄悄话,把自己攒的吃食拿出来两个人一起分享,对别人不能说的话,都可以说出来。
她们是好朋友,是姐妹……
真好,能象现在这样,重逢,在一起说话。
潮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可是,也有些替含薰担心。
“你过来找我,那寿王爷呢?”
“他在那边。”
含薰指了一下。
福熙楼
是不是今天所有熟人都去那儿包位子了?话说回来,福熙楼又宽敞又休面,当然是权贵人家赏灯休憩时的首选。
“那你将来……”
“我……”含薰说起来还是有此羞涩,声音压得低低的:“王爷说,等过些日子,就和王妃说…给我个名份。”
在梁氏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啊。
宋婵不就是前车之鉴。在王府的一个小院子里,从天明熬到天黑,又从天黑熬到天明,和其他的女人争斗算计……
当然,含薰同宋婵不一样的。寿王爷腿脚不便,并不喜欢出门。这样出来看灯,是为着含薰。能有这样的用心,应该是待她不同一般的。
记得还在宜秋宫的时候,宋婵借机发作含薰,还是二皇子替她解的围。
“你和寿王爷…怎么就…”
好上的?
潮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挺傻的。
她自己和四皇子不也是…如果问她是怎么好上的,她八成也说不出来。
日复一日,总同那个人在一起。看着他的悲喜哀乐,熟悉他的一举一动。
“其实…从以前就……”含薰堕堕巴巴的,很难为情:“反正,就这样了呗。去年…王爷病了一回……”
这个潮生也听说过,寿王爷那一回病了好些天。
“我一直在病床前伺候。好些时候我觉得,他不象个王爷,任性起来和我家小弟也差不多,吃药都得人哄着…”
这是患难见真情么?
“他还不愿意吃饭,你还记得不,还在宜秋宫的时候,你教过我几道菜。我做了给他吃。其实我手艺可比你差远了,平时又没做过,蒸蛋不知为什么特别腥,烙菜的时候油又太热,菜都快焦了,他还笑话我…”
潮生很想和含薰多待一会儿,多说些话。
可是含薰能和寿王单独出来,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潮生轻声说:“我送你到福熙楼那边儿去吧?你在这儿时候长了,他怕是要着急。”
寿王爷可不是个有耐性的好脾气的人。
“没事儿…”
含薰也舍不得她。
“咱们以后还会见着的。”潮生犹豫了一下,含薰还不知道她和四皇子的事情,一切都还说不准之前,潮生也不愿意冒失的说出来,免得含薰替她担心。
马车掉转方向往福熙楼去。
第一百八十章 劫
潮生一肚子话,可是对着含羞带怯,望着福熙楼满怀期待的含薰她只能挑拣着说。
「你在王府孤身一个,自己要多加小心。吃食丶衣裳……别轻信人。寿王妃脾气也不好,你以後难免受委屈,得忍着……」
「我知道。」含薰低下头去,又很快抬起来,笑着说:「在宫里头见也见得多了,你不用替我憺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将来的路怎麽走。」
潮生微微有些讶异。
含薰——不太一样了。
分别了几年,她留在潮生记忆中的,还是那副温婉柔弱的脾气。可是看来,这几年里头,不光潮生长大了,含薰也成长了。
她不再是那个时时处处都忍让,找潮生拿主意的小姑娘了。
在她们分开的时日里,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谁让她依靠,她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
「有件事儿,我可能没和你说过,小时侯在家里,没什麽钱,过年,过十五,总盼着穿件新衣,有一年天时不好,做不了新衣,娘用她的旧衣替我改了一件,我不想穿着旧衣出门,所以从初一到十五,就关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娘生气还骂了我一顿……我挺任性的,是不是?」
「谁小时侯没任性过?」
「嗯,後来我不任性了……因为再没有谁像娘那麽疼我。对了,今年我们府里的冬衣出了差池,王妃又不能操持,我们都没得新衣穿。」
「啊?」
「你看。」
含薰把身上的斗蓬掀开,让潮生看,里面桃花色的衣裳只是七八成新的样子。
「我和王爷出来时,我不知怎麽,就和他说起小时侯的事儿来了,他就把身上的斗蓬解给我披着,他说,这是新做的,今儿头一天穿……以後每年过年,他都一定让我穿新衣,高高兴兴的过年……」含薰笑着说:「我真高兴,真的……」
「你都想清楚了,那我也不劝你,其实我刚才想说……王府里水太深,王爷纵然有心,可是你在内宅,时时刻刻要同其他女人打交道……」
说给含薰听的,未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