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就是在人群中找她,不是看别人。
然后她的头又很快垂了下去,作出新娘子该有的标准的羞涩纯良状来。
接下去就是撒帐,众人开始开玩笑,逗新郎新娘。就算平时再古板拘泥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唱反调——哪怕荤一点儿过火一点儿的玩笑都没事儿。
新婚嘛,谁一辈子都有这么一回的。
热闹得差不多了,王府跟来的婆子、媳妇还有喜娘们有礼的请客人们离开前院儿要开席了。
大太太本来想多留一会儿,怎么着也得和新人说两句话,当新娘子嘛,就算是郡主也肯定会羞涩不安,安慰她两句,这个顺水人情做得惠而不费,何乐不为呢?可是王府的管事妈妈并没给她机会,大太太还没寒喧上一句就客客气气的给请出来了。
又林本来也跟着人群退到了门边,结果有个年轻的管事媳妇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说:“朱四奶奶请您暂且留步。”
别人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又林就趁势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刚才热闹的插不进脚的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新郎倌都出去应酬宾客了又林看看周围站的人,拿不准该怎么和玉林打招呼。
“姐姐过来坐。”玉林大大方方的招呼她:“她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听她这么说,又林才稍放下心事来走了过去。
“等下不会有人过来了,你可以把头上凤冠去了,洗把脸,衣裳也可以换一件。”
玉林应了一声,旁边有个丫鬟过来替她拔下钗子步摇等饰物,取下她头上只怕有好几斤重的那顶凤冠。
光看着又林都替她脖子疼。这郡主出嫁一身吉服什么的是够体面的了尤其是凤冠,那是按制内造的是她身份的象征。用的绝对是真材实料,那金子宝石明珠都颇有份量加起来肯定有几斤重。
从意义上来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当新娘的机会,穿得隆重些是有必要的。但是从感受上来说——这一天新娘子实在是太受罪了。
玉林并没有什么不安、慌乱的样子,屋子里这些仆妇丫鬟她指挥若定,那些人也都很服贴听话,各干各的活计,一点都不显得忙乱。这边卸了簪环,就有人打了水来,替她挽了袖子,遮了前襟,服侍她洗脸。水盆端下去,另外两个丫鬟开了妆匣,有条不紊的为她搽上香脂香膏,重新抿了头发改梳发髻。
玉林很自然的拿起一对耳坠比量了下:“姐姐看哪对好?”
洗掉了那厚厚的粉妆,露出玉林原本清丽绝俗的面容。又林看看妆匣里,指了指那对镶红宝的:对吧。”
玉林拿起来看看:“嗯,这个今天戴倒合适。”交给后面的丫鬟替她戴上。
等她收拾停当,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茶点。
又林本来还担心玉林照顾不好自己,做新妇总是害羞的。再说,也不知道手底下的人服不服管,乍一换了新地方适应不适应。现在一瞧,玉林是早适应了她现在的身份和生活了,就是做了新娘子,也没有不安和彷徨。又林一面觉得欣慰,一面又有些失落。
唉,妹妹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时刻都需要姐姐照顾保护的小姑娘了。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玉林拉着又林坐下来:“姐姐快喝口茶,张罗这么半天你也累坏了吧?怎么没把我外甥带来?”
“他有点儿着凉,这儿人多眼杂的,就没有带。”
“也是……”玉林笑着说:“那下次一定把他带来,我还没见过他呢。长得象你还是象姐夫呀?”
“嗯……都有点儿象。”又林想了想:“不过更象我一点儿。”
玉林微笑,看样子十分期待。
“你怎么样?”
这话问得含糊,玉林点头说:“我挺好的。这些伺候我的人,身契都在我手里头,他们不敢不听话。这边让姐姐和姐夫多费心了,我都听齐管事说了,样样都齐备,什么都不缺——瞧你都累瘦了。”
又林摸了下脸:“真瘦了?我还以为从过年到现在吃胖了呢。”
“哪有,比上次见时瘦了。”玉林摸摸她的脸:“姐夫人呢?”
“他刚才还跟着去王府迎亲了呢,这会儿大概在前院儿。”
“姐夫对你好吗?”
又林一笑:“你呀……问这做什么?”
玉林很认真地说:“他要对你不好,我肯定找他算账。他们家那个太太生着势力眼,以前就我看出来了,她觉得咱们家门第同他家不般配。现在你一个人在京城,离娘家这么远,受了委屈也没人给你撑腰。他们家要敢给你气受,你就告诉我。”
又林心里暖乎乎的,可是也觉得很怪异。
这话……以前都是她对玉林说的吧?玉林还小,在家里被忽视,又林明里暗里护着她,敲打那些下人,给她添补东西。她做姐姐做习惯了,突然间妹妹长大了,不但不需要她照顾,还反过来要罩着她——这让又林一时间适应不来这种逆差。
前院儿朱慕贤也没闲着,帮着应酬招呼,这边开了席,他看书墨站在门边朝他招了下手,抽了个空子过来。书墨看看左右,小说声:“少爷,逮着了。”
朱慕贤心里咚的一声,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走到廊下来,这儿虽然有人来往,但却不会有人刻意靠近听他们说什么:“几个?”
“三个,都堵着嘴捆起来了,跑不了的。”书墨压低声音把朱府的事儿说了个大概。
他心里对少爷和少奶奶也是很佩服的,竟然能料得这么准。本来书墨觉得,朱府再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那些护院、家丁也不是吃素的,哪就有人这么大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是真就让少爷和少奶奶给料中了,设了个套儿,那人就自动跳了进来。还有亲家老爷给的那两个人,看着瘦瘦的,也不甚高,手底下可是有真功夫的!
其实朱慕贤和又林商量这事儿的时候,也不敢保证就一定会有人中计。但是这个机会对那些包藏祸心的人来说实在太难得了。错过了这次,不见得再有这样的好机会。朱家人几乎全都出来了,下人也出来了不少,府里空虚。下次纵然有这样的机会,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当然,那些人也不见得会在朱家下手,也有可能想趁着这边办喜事,人多手杂的,进来混水摸鱼。可这边忙而不乱,人又极多,想在这边动手脚并不容易。
朱慕贤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股怒火从心里直窜上来。
他自问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为非作歹的事,为什么有人就这样恨他,不择手段想害他一家?
这是他们有所防范,若是真的没有防范,今天把幼子独个儿留在家中,被人得了手——那后果他承受不了,妻子更加承受不了!
能对还没满周岁的无辜稚子下手的人,心肠到底是怎么长的?剜出来看的话,只怕比墨都黑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太太丝毫不知道府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折腾了一天也着实累得不轻,回府的时候就在轿子里打了个盹,等下轿的时候脚都软了。钟氏在后面看着,只顾招呼人上去搀扶,自己一下不动。她现在也已经看明白了,婆婆现在也就是只纸老虎了,老了就是老了,除了偶尔吼两声,她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平常这时候,老四家的总是要过去献殷勤的,可是今天也没动静。钟氏有点纳闷,回头看的时候,看到又林正和她身边的胡妈妈说些什么。
钟氏眉头皱了一下——这个李氏她是知道的,虽然年纪不算大,可是很沉得住气,她身边儿这个妈妈更是老辣,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绝不会到大门前来等人。
钟氏示意周嫂子去打听打听消息,周嫂子去了半晌回来,说:“桃缘居的人嘴特别的紧,好象是院儿里抓了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