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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27)

“尘……他怎麽样了?”

林与然点一下头:“还没有醒。”

盛宁的声音都发抖了:“他……他好了吗?”

林与然停了一下才说:“已经全然恢复了。”

凡尘34

他侧过身,我轻轻推开门,踏进了屋里。

盛世尘斜躺在窗前的竹椅上,晨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肌肤带著宝石似的光泽。

他很安静,眼睛闭著,长长的睫毛如美丽的羽扇。

盛宁有些恍惚,一步步的走近,然後在竹椅前蹲下身来。

那麽渴望的贪婪的注视著他,看一眼,少一眼。

以後……谁知道会怎麽样呢?

眼光一点一点的描摹他的容貌,眉毛,眼睛……粉色的嘴唇。

心中那隐约的痛楚,慢慢的走近,慢慢的清晰。

尘……

舍不得,怎麽都舍不得。

明明过去的五百二十天,都在为著今天做预备。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却还是如此的难受。

舍不得他,舍不得那样的时光。

将来会怎麽样?

眼睛专注的看著他,把落在榻边的长衣拿起来,轻轻的搭在他的身上。

一滴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盛宁的手捂住了嘴。

眼泪汹涌的流出来,沿著脸颊,手指……涔涔而落,无孔不入。

尘,尘。

好舍不得,宁可现在就死去。

不想被遗忘,不想被厌弃。

现在就死去……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盛宁的手颤抖著放下,慢慢的俯下头去。

就死在这一刻……

印象里,这一天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每一天睁开眼之前,都惶恐,这一天,是不是最後一天。

闭上眼之後,就会见到末日到来的一刻。

莫名的惶恐,莫名的慌张。

尘,就让我,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刻我们在一起,这一刻我相信你对我还有爱。

这一刻如此安静。

这一刻,会永恒。

唇终於贴在了一起,咸的,涩的,苦的让人心悸。

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是甜蜜柔软芬芳动人的。

春天来了又去了,象一场梦一样,没有痕迹。

盛宁的眼泪落的更凶,一滴滴落在盛世尘的脸上。

原来人是这麽贪心,永远不会满足。幸福一天,就想要再一天,一个月,一年……

一辈子也不会够。

盛世尘的身体忽然间僵硬了。

盛宁睁开眼,正对上盛世尘的视线。

那双明亮又深邃,清冷中带著幽暗的眼睛。

盛宁的舌尖撬开盛世尘的唇,探了进去。

身体翻上去压住了他,放肆的伸出手去抚摸他。

唇间模糊的低语:“尘……尘……我爱你,我爱你……”

昏沈间盛宁忽然想到,扑向烛火的飞蛾,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绝望,而又幸福。

焚心以火,焚情以火。

在这火中化成烟,化成灰。

但是,仍然觉得很幸福。

凡尘35

细雨,深巷,一盏在风里摇晃的油纸灯笼。木头招牌被那摇晃的光映得忽明忽暗。

有个男人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巷子中就可以闻到被风吹来的香味儿,似有若无。明明是闻到了,可是再仔细停下来去嗅,却又什麽都闻不到了。

走到头,那盏灯笼下的木头招牌上,刻著四个歪歪扭扭的字:

沈记汤面。

木门是虚掩的,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男人伸手拍门,里头有个声音说:“进来。”

木门一推就开,是间不大的店堂,一字排开的条桌和长凳都是粗木制的,只是刨去了树皮粗节,刷了一层透明的熟油。

“老板,来三碗汤面,”停了一下又说:“肉酱给多搁点儿。”

木头柜台後有个人哑著嗓子应了一声,又问:“姜醋要不要?辣油呢?”

“都要,多多益善。”

那人嘿嘿一笑:“那价钱也得多多益善了。”

汤面是两百文铜钱一碗,这价格放在城外的小镇可以吃个十碗,在城里的面馆儿也可以吃个五碗。但是只要是在这里吃过面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觉得这老板要价高。

面筋道柔韧,咬嚼时可以尝到麦粉的清香和甘味。汤汁鲜美,肉酱带著浓浓的诱人滋味儿,再加些姜醋,点些辣油,热乎乎的连面带汤吃下去,痛痛快快出一身大汗,只觉得全身都被这香气充满,整个人飘飘欲仙。

老板端著一只大托盘过来,把三个大碗依次放在男人面前,放下竹筷和醋碟,又慢慢的走回柜台里面去。

男人二话不说,挪了挪碗,唏里胡鲁的吃起面来。

外面的雨似乎紧了,哗啦哗啦的响起来,木门被吹得晃动。

然後又有人推门进来,把手里的雨伞收起,放在门边,吆喝一声:“老板,一碗汤面不要醋,多放辣。”

老板嗳了一声答应著,取过一团面块儿,拉长,折过来,再拉。那圆圆有面团儿被拉成细面条儿,然後抛下锅去。他手势纯熟,动作一板一眼毫不花哨。

面很快熟了,被沸水顶著翻滚著浮上来。

老板拿笊篱将面条捞起丢进海碗里,浇入高汤,依次的把芫荽,葱花儿,蒜苗什麽的丢进碗里,撒上细盐,浇上一大勺肉酱。

调料出乎人意料的简单,但是就这样一碗汤面,很少人吃过一次能够忘记。

就象桌前先来的这个男人。他每天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吃面,而且肚量好的吓人,每次都是三大碗。

舀了两匙辣油搅进碗里,老板把面碗,醋碟和一副竹筷放进托盘,慢慢的走出去,把面放在後来的那人面前。

“谢啦,老板。”那人二话不说,立刻把头埋进面碗里去。

吃了两口,还含糊不清的说:“唔,辣的刚刚好!”

先前来的那个男人已经吃完了两碗,速度终於缓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的品尝第三碗。

老板慢慢的坐回柜台里面去,把碗从盛满清水的大木盆里捞出来,挨个儿擦干。

碗是青花大瓷碗,很厚实。

高汤在压著火的炉子上炖著,沈郁的香。

店里的人始终不多,有人来了,有人去了。铜板叮当做响的放在桌上,还有一个老客人,总喜欢把碗扣过来放,钱就扣在碗下面。

老板把桌上的碗和钱都拢起来,钱叮当响著落进竹筒里,碗摞在一起收回来,泡进水盆里。

今晚看来不会有多少人来了,雨好象越下越大了。

汤还有半锅。

老板把锅盖压好,把火熄掉。

然後他打开店门,想把那挂在屋檐下面的灯笼取下,再收起招牌。

招牌上水淋淋的,沈记汤面这几个字现在是真的汤汤水水都有了。

老板看看那招牌上沈记两个字,无声的笑了笑。把招牌放在门里面,然後踮起脚取下了灯笼。

等他想要关门的时候,忽然间裤脚一紧。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晃了一下差点烧著。

有一只手,把他的裤子给抓住了。

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那个人从大雨里爬过来,头探进了门里,然後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这人?

活著?还是死了?

老板慢慢的弯下腰,伸手探了下那人的鼻息。

啊,还好,还是活著的。

现在呢?

把他再搬回外面下著雨的黑夜里去?

让他在麻石道上淋一夜雨?

那不行的,或许会出人命。

可是,把他搬进屋里来?

那,谁知道他是什麽人?也许是江洋大盗。

也许是得了什麽传染病的乞丐。

面店的老板真的很为难,但是想了一下,他把手里的灯笼吹灭放在一边,拉著那个人伸进门里的手,把他拖进屋里来。

老板的身体大概不是太好的,拖那个人很吃力,气喘吁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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