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们的浪漫史(36)
她兀自念叨:“那群人,为什么要给我塞一个不认识的人当儿子,我跟他素未谋面,只知道他在港口当搬运工人,可我并不认识他,不认识。”
柯亚宁在笔记本上认真做笔记,“您继续,他们是谁可以仔细讲讲吗。”
女人并没接着他的话茬,“他们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杀了我的亲生儿子,又硬塞一个假的……”她带着哭腔,“我可怜的儿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连他的手都不放过……”
柯亚宁突然睁大双眼。
“还不如就这么一直穷下去……吃不饱饭又能怎么样呢,家徒四壁又怎么样,总比在坟墓里抱着金山银山要好吧。”
柯亚宁还陷在刚才的“手都不放过”里,跟警务中心小刘的一番说辞不谋而合,他犹记得小刘曾说过的,数次报警的那场牧北路并没有记录在档的车祸和人伤。
“他儿子在牧北路被车撞死,还有那尸体被砍了左手……”
小刘温婉的话音阴森地在耳边混响。
柯亚宁颤抖道:“您儿子的死,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在什么地方的事?”
“2013年5月26日,牧北路。”
疯女人怀抱棉絮,抖动的频率看似诡异,长发缭乱也加深了这种疯和诡异。
只有柯亚宁看出来,她的疯并不真实。
好像因为躲避无妄之灾而披上的隐藏外衣。
“牧北路。您继续。”
“他的爸爸很早就过世了,家里穷,靠我打点零工过活,孩子很早就辍学了,在社会上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常常夜不归宿。有一天他好像突然中了彩票,抱着我在家里哭了半天,说咱们家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他买来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还有我从来都穿不起的名牌衣服。如果时间能退到那天,我一定不会喜极而泣,而是把那些本就不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都扔到海里喂鱼。”
“他在牧北路被车当场撞死,尸体被割了左手。”
女人泣不成声,枯木般的手指深陷在棉絮中,她的头偏靠在棉絮上,就像怀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拍抱哄睡,带着名为“母亲”的刻骨铭心。
林予贤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她继续颤抖着说道:“那个杀死他的人,自己没有左手,就把怨愤撒在我的儿子身上,好像一定要和他一样,才甘心。”
林予贤在悲伤中茫然抬起头来。
柯亚宁拧着眉头,把笔记本上的“牧北路”“2013年5月26日”“没有左手”圈了又圈。
柯亚宁:“既然警察都没有见过尸体,您又是怎么确定没有左手,还有凶手的体貌特征的呢。”
“儿子当晚说要去牧北路送货,第二天人就不知所踪,失去音讯,我马上赶到牧北路,问了旁边冷库值班室的人,他说那晚好像听见一声巨响,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我一个人走到公路……我闻见了儿子的味道……即使那段路已经被清洗地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林予贤从她的嘴里听见一个母亲凭借嗅觉就可以判定儿子的踪影,眼眸里出现了隐隐的波动。
“凶手的体貌特征呢?”柯亚宁问。
“我听儿子说起过,他的老板身有残疾,生下来就没有左手,我敢说一定是他!”女人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在长椅上痛苦地扭动身体。
柯亚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冷静问道:“您的儿子,送的是什么货,还有他的老板,姓名呢。”
女人抽搐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他……”
她又一次把头深深埋进棉絮。
林予贤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老板”“没左手”这两个难以忽视的细节,让郑南山的脸渐渐浮在这个逼仄的小屋中。
挥之不去。
还有他明显凹陷下去的车前脸!
即使时间并非在七年前,可这个垃圾一定有开车撞人的前科!
林予贤拳头硬了,只想当面问个明白。
揪住郑南山的机械假手,大声质问他:是不是天生就没手!
柯亚宁见林予贤脑子短路一样迅速逃走,用笔尖敲击着本子,心事重重地盯着女人。
没有尸体,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
仅凭她的这番话,警方的确无法立案,何况她的精神状况让其他人无法分辨真假。
牧北路的冷库,一旦确定是2013年5月26号的杀人案件。
那韩宇栋支开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有可能拷取的监控录像,也许真的有耸人听闻的画面。
他拿这个干什么呢。
韩宇栋的社会关系并没有她口中所说的这位神秘残疾人士。
“货。”
柯亚宁在笔记本上重重圈出这个熟悉的汉字,海市的治安数一数二,可能不仅骗了林予贤,还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