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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潜轻笑一声,指着桌上用莞乡细粉炸得金黄的小鱼,道:“这道菜名叫秋日雪脊,是用深山之中寒潭深处的鱼儿勾以莞乡的细粉炸成,此鱼通体雪白如银,生于寒潭深处,一般的渔人哪能捉得回来?往往是几十名渔人,四处张网,用带着巨齿的竹篙在谭底搅拌,天罗地网,才把那鱼儿桌了上来。”
月影斜听了他言,却不言语,只是淡淡一笑。
“我之于月兄,是不是也如那鱼儿?”陈潜端起桌上茶杯,微微一笑。
空气忽然间冷凝如冰,仿佛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风云咋变。
陈潜又笑了笑,道:“可惜,我却不得不入那巨网,成为人盘中餐。”
月影斜也笑了,玉面生霞:“既如此,陈兄何不顺应天命?”
陈潜夹了一块入嘴,金黄色的小鱼被他嚼的嘎嘣直响:“你说得对,未免成为人口中之食,唯有听从月兄调遣了。”
此时,那画舫见见荡漾开来,向远处荡去,与另一处画舫相接,身着暗红色锦绣的身影,被人扶着,缓缓地上了青色画舫,两舫漾开,各自远离,青色画舫缓向南边驶远,而牡丹画舫却传来几声清越之极的琵琶之声,仿佛将军战败激愤,终无可奈何,策马而回。
月影斜微微一笑,对陈潜道:“何谓人口中之食?如果在下在陈兄当成口中之食的话,早就已经下快了。”
陈潜吐出口中食物,却心如止水,道:“不知我家老祖宗,什么地方得罪了月兄?”
月影斜冷冷的笑了,笑容如冰雪碾过:“好一个得罪,陈潜用的词当真好,轻若鸿毛,如果几十条人命的死亡,叫得罪的话,那么,陈兄的得罪两字当真选得好。”
他眼眸之中全无半点温暖,满挂的,是冰雪的颜色,仿若千里冰封的雪山,站在远处,也感觉那彻骨的冰冷,陈潜手中的竹筷落下,跌在桌上,发出仿若木槌捣囱之音,重重的锤在陈潜的心上,他直到今日是摊牌之日,只是不知,原来是怎么血淋淋的一副牌。
一瞬间,陈潜不想再听下去,再和他讨价还价过去,如果在岸上,他大可以拂袖而去,只可惜,小船停在池塘中央,让他无处可逃、只觉湖光衬着满塘残荷,凄凉无比。
他原本已做好了准备,一切的迹象皆已表明,月影斜接近陈家,接近自己,有其目的,却想不到,当真的把他的目的告诉自己的时候,心还是一阵阵的痛!
面前的茶杯冉冉升起几丝白气,碧绿的茶叶在水中升腾起伏,他的眼眸冷如冰石,再无以前的和润,这才是真正的模样吧?
陈潜的心冷如冰浸,却被他提起好奇,问道:“是公子的亲人吗?”
月影斜淡淡地望向远处,道:“陈府的金碧辉煌,只怕不甘会有多年前的人命造就,也会由自家里该舍弃的棋子造就,陈兄的娘亲,只怕也是这一棋子之一,如果陈兄想保住亲人的性命,我想,陈兄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第111——115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秘密
陈潜饮了一口茶,直觉苦味从舌根直到心底,他垂目道:“#听月兄吩咐。“画坊越行越远,终于消逝于湖水尽头,只余袅袅琴音在湖面微响。
阿元原本坐在船头,这时却站在了陈潜身后,冷冷的注视着月影斜。
月影斜看了他一眼,见他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敌意,却如春日阳光般的一笑,道:“陈兄这位属下,听说其姐杖死在陈家,可不知找到凶手没有?要不要在下帮手呢?”
陈潜心中一跳,他既然已经筹谋了这么久,把一切都算计了进去,如果知道自己砌词欺骗阿元,倒不足为奇。
阿元淡淡的接口:“死者已逝,相信家姐也不愿意我再纠缠于她的死,让她不得安生。”
陈潜回头望向他,只见他身如青松,神情冷淡,心中又是一跳,难道说,阿元早已明白自己指认的证据,只不过是欺骗?想想他对自己一如既往,心中不由阵阵惭愧,他姐姐的死亡。
月影斜笑了笑,道:“既如此,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陈潜淡淡地道:“你我既定下城下之盟,月兄何不把多年前发生的事告诉在下,也方便在下早做筹谋?”
月影斜把茶中残叶倒入湖内,道:“陈兄既已发现不少蛛丝马迹,以陈兄的聪明,迟早会知道当中一切,又何必要我再多做解释?”
陈潜暗暗称赞此人的心思慎密,如此一来,如果自己多方查问,一定会打草惊蛇,更会得不偿失。
他心底对月影斜最后一丝留恋消失的无影无踪,更知道他始终只把自己当成可利用的工具。
告辞之时,陈潜问月影斜:“权叔,是不是你放在我身边的另一位棋子?”
月影斜微微一笑,只道:“陈兄何必早木皆兵呢?”
他依旧轻眉浅笑,可陈潜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冰冷的眼眸挡住了所有的心事。
陈潜走下船回望那满湖的萧索,船上的那人依旧青衣如碧,可望在眼里,却不再是往日的模样。
……
九月初十,陈府。
陈雪清醒来时,窗未关好,有几丝冷风带着早晨的雾气,从缝隙中吹了进来,把纱帐吹得随风而拂,似雾一般飘在空中,她睁开眼睛,正想揭开纱帐叫人前来梳洗,却看见纱帐之外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她吓了一跳,几乎想高声大叫,却听帐外人道:“清儿,是我!”
“娘亲,这么早,您就醒了?”
陈雪清心下暗自诧异,想不到自家娘亲会一声不响的站在帐外,也不叫醒自己?
风拂起纱帐,吹来一帐冷风,陈雪清欠身起来,却看见娘亲妆容一丝不乱,身上竟然穿上了过年过节穿着上身的进修朝阳袍,头上是金凤花濮头,额间贴上了描金花钿,神情冷漠,眼神中却夹杂着一丝狂热。
陈雪清从床上下来,自己披上了长袍,秀发披肩,走到刘氏面前,道:“娘亲,您怎么啦?”
刘氏道:“清儿,自斌儿走了之后,娘亲再没有给你梳过一次头发,今儿个,让娘亲为你梳一次头吧?”
陈雪清暗暗诧异,却温顺的坐在花镜之前,有多少年,娘亲没有如此亲近过自己了?自哥哥遭遇横祸之后,她就很少再见娘亲的笑颜,甚至于连说话都少了,每到娘亲的屋里,她只听到娘亲冷冷的咒骂与算计,有多少年,娘亲没有为自己梳过头了?
她已记不清。
“清儿的头发当真是又黑又亮,就像娘亲年轻时一样。”刘氏拿起妆镜前的玉梳,仔细的梳着陈雪清的满头秀发,玉梳沿着头发滑落,彷如雨水滑落屋檐。
陈雪清心中暗暗诧异,却顺从的坐在妆台之前,任她的手指拈起一缕缕秀发。
窗棂外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丝丝缕缕,仿若光影薄纱,镜子里,刘氏的面容慈和而温润,就如多年前一样。
“清儿,娘亲知道,你常去看你的斌哥哥,他还好吗?”
陈雪清一惊,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娘亲,你都知道了?”
“你别怪为娘,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你要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忍住不像你一样看望他。”
“娘亲……”
“清儿,我知道你在心底责怪为娘,斌儿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就对他不闻不问,你可知道,如果我也去探望他的话,你大娘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的一生,就是让我不好受,我在乎的,她一定会想办法破坏了,所以,清儿,我只有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只有不在意了,才会无迹可寻……”
刘氏拿着梳子的手忽然间重了,扯得陈雪清头皮微痛,轻唤了一声:“娘亲……”
刘氏这才醒悟过来,放松了,把梳子放在妆台上,道:“清儿,我们终于可以为你的斌哥哥报仇了。”
室内有夜里烧过的残香的味道,浓郁而厚重,窗子未开,略呼吸一口,让胸膛闷得几欲作呕,刘氏的话语忽远忽近,仿如魔咒,那洁白的薄纱,仿佛被声音托起,让陈雪清感觉有阵阵冷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