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絮雨落青池(141)

“还知道回来啊？你干脆外面住得了。”池伟没有好脸色。

池慧文不作声，默默换了鞋，往自己的卧室走。

“你给我站住！”池伟掐灭烟，大声喝止池慧文。

“有什么事，快点说，我很累。”池慧文想，无非又是要钱，躲也躲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可不想在深夜和他吵，影响邻居休息。

“哼，累？”池伟阴阳怪气说：“伺候老男人这么累吗？”

池慧文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父亲，恍惚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声音有些颤抖，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别在我面前装傻，今早我都看见了，就你那上司，上次开保时捷送你回来的老男人，你敢说你和他背后没点什么名堂？”

今早？保时捷？老男人？池慧文想到洪旺厂长，心知父亲误会了，本要解释，但转念一想，他把这么多污秽的想法扣在自己身上，用诸多难以入耳的话来伤害自己，何必要向他解释。

看到他的来电时还以为他关心自己晚归，其实是在家里等着侮辱自己。

太天真了，有些人，永远不会改变，家庭支离破碎了不会悔悟，众叛亲离了也不会悔悟，至死都不会悔悟。

“现实一点没有错，傍大款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池伟见池慧文不说话，当她默认了，很得意，转头便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说：“我也不是说不同意，你自己开心就好。”

“我开心就好，真的吗？”池慧文眼里蓄着泪，脸上却挂着笑，说：“你不没完没了地找我和小武要钱，我就开心。”

池伟和气不到一分钟，闻言立马拉下脸，怒斥：“行啊，我也不多要，你一次性给我五十万，我保证不会再向你伸手，以后你爱咋咋，互不相欠。”

五十万？呵，池慧文最终没有压抑住，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很伤心。

在父亲心里，自己不过是五十万就可以买断的价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逼视池伟，大吼：“爸，我不欠你的！”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池慧武在卧室，清楚听到父亲和姐姐的对话，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当听到父亲索要五十万时，他再也坐不住了，气冲冲来到客厅，瞪着池伟，说：“你还是个人吗？”

“没你事，滚开。”池伟斥了声儿子，转头对女儿说：“别说这些没用的，要么长期给，要么一次给，你自己看着办。”

“从今往后，我和姐姐不会再给你一分钱。”池慧武指着父亲，一字一顿道：“你自己看着办。”

姐姐？当着池慧文的面，池慧武心急之下脱口而出。池慧文愣了下，目光不自觉扫了眼母亲的遗照，心思复杂。在这种情况下被弟弟维护，欣慰也难堪。

“逆子！”池伟用力拍开池慧武的手，攥紧发痒的拳头，生生克制住了几欲施加的暴力。

他恶狠狠回瞪儿子，为了钱，只敢用噪耳的音量和脸上的横肉来宣示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绝对地位。

儿子的话，他并未往心里去，想着不过一时气话，他想要钱时，总有能要到的方法，没在怕的。

对峙片刻，池伟也不想闹太僵，粗鲁地拿起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回了房。客厅里只剩下两姐弟，分开站着，气氛冷下来，一时无话。

过了许久，池慧文抹干泪痕，缓缓侧头，对弟弟说：“我没有像爸说的那样。”

“傍老男人”这样的话，池慧文实在很难对弟弟说出口。

“我知道。”池慧武看着姐姐通红的眼，说：“你搬出去吧，这样他就不会再烦你了。”

池慧文也不是没想过，以前对生活没有期待，得过且过，又碍于母亲临终的嘱托，没考虑过脱离这个家。

现在不一样了，她对未来充满希望，她想摆脱父亲无理的压榨和不分青红皂白的□□，她想过全新的生活，她想做个积极乐观，坚强独立，从容自在的人。她想勇敢地去爱，踏实地被爱。何况，她有安曼青，她有家了，没必要还留在这个屋檐下低着头生活。

“你呢？”池慧文问。

“我可以保护自己，也不会再纵容他。我不会搬出去的，要走也是他走，这里是妈妈的家。”

是啊，这里是母亲的家，是母亲任劳任怨打点的家，是母亲挨打挨骂守护的家是禁锢母亲的绝望的死牢。

“小武你以前为什么讨厌我？”池慧文问。打定心意要走，不如就趁现在解开心结吧。

池慧武沉吟良久，说：“你身上有妈妈的影子。我讨厌看到你垂头丧气，逆来顺受的样子，那会让我想起妈妈，让我想起自己有多么无能，谁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