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絮雨落青池(72)
烦归烦,电话还是要接的。宋泰南折身往下,边走边说:“你们先上去,我接个电话就来。”
没有人应答。
“大小姐。”秀姑端着托盘正要下楼,见安曼青迎面而来,连忙退回楼梯口,礼让来人。
秀姑是住家保姆,照顾老夫人的饮食起居有十来年了,是个心细负责的人。
“嗯,我来看奶奶。”
“你上周没回来,老夫人念叨了好几天,这不,刚还在我跟前数落你来着。”
安曼青笑了笑,不用想也知道奶奶会怎么说自己,无非就是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她倒是没说腻,身边的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这位是?”秀姑看到池慧文,有点意外。在安家工作了十几年,可从来没见安曼青带人回家。
“是我的朋友。”安曼青一语带过,认为没有必要向佣人介绍池慧文。
“哦,呵呵,还是第一次见你带朋友回家呢。”
听到这话,池慧文心思微妙,一抬眸,堪堪撞进了安曼青的眼里。她忙低下头,眉梢却染上喜色。
安总说的是朋友,而不是秘书,还是第一次带人回家,池慧文为这种特殊待遇窃喜着。
“我们进去了,秀姑,你去忙吧。”安曼青说。
“好,快去吧。”
走廊上,安曼青刻意放慢了步伐,等落在身后的池慧文与她并行。
通往书房的廊道壁灯氤氲,阳光从尽头照进来,只覆盖了一隅,把走廊衬得幽深。
“安总,您奶奶必定不会当外人的面数落您,说起来,我算不算解救您了?”挡不住心情好,池慧文胆子也大了些。
池慧文微微偏着头看着她,俏皮中隐约夹杂着一丝羞怯,这般模样落进安曼青眼中,使她一时有些恍神。须臾,她扬起唇角,说:“勉强算吧。”
“这么勉强?”
“数落了,我受得住,不数落了,我省得听,合乎一件微不足道并且是我习以为常的琐事。如果要上升到解救,你充其量只是解救了我的耳朵。”
“你好计较啊。”池慧文打趣道。
“商人本质。”
“那您奶奶平时都怎么数落您的?”
“想知道?”
“嗯,想知道。”池慧文转到安曼青身前,裙摆旋出漂亮的弧度。她稍稍仰着脸,双手背到身后,剪水双瞳盈聚着星点狡黠。
安曼青止住脚步,面对池慧文的凝视,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她嘴唇翕合,不想在对视中败下阵,遂强装镇定,直勾勾地望着池慧文,说:“用我奶奶的话说,我是个小没良心的,小时候像狗皮膏药,像别人吐在地上扒都扒不掉的口香糖,像一条倔强的小尾巴,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现在我羽翼丰满了,长能耐了,成了一匹难以驯化的野马,成了一只不懂得回笼的鸟雀,成了一朵四处飘扬的蒲公英。她会说我像死去的爷爷,工作永远比她更重要。她往日对我的埋怨差不多就这些,没什么新意。”
第三十九章
还以为安总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池慧文才故意挡在她身前,意图揶揄她。
不曾想她神色认真解答了,池慧文欣悦之余,架不住她目不转睛的端看,讪讪放下双手,攥了攥裙摆,逐渐不自在。
瞥见池慧文依稀泛红的耳根,安曼青眉眼含笑,颇有些得意。
这只小兔子分明很容易害羞,竟还敢明目张胆地打量自己,不自量力。
兔子就是兔子,再怎么张牙舞爪,在大灰狼面前,也只是虚张声势。池慧文迟缓地转过身,兀自往前走,想逃离安总的注视。
“池慧文。”安曼青踱了两步,停在一扇门前,唤住池慧文,说:“走过了。”
池慧文回头,冲安总尴尬地笑了笑,乖乖走回来。
抬手叩了叩门,“笃笃笃”,一长两短的节奏,是酒店标准的敲门方式。池慧文暗觉好笑,这个职业习惯显得安总特别可爱。
安曼青只是礼节性地敲门,随后径自转动把手,不等里面的人回话,直接开门进去了。
老夫人已是满头银发,戴着老花镜,坐在轮椅上,手里还握着毛笔,正在练书法。书桌是专为老夫人定制的,比较矮,方便她坐着书写。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书桌旁有一口敦实的青花瓷书画缸,里头盛着满满当当的卷轴画。
“奶奶,我回来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老夫人一见到安曼青,张口就要训,话说到一半才看见孙女身后杵着一位小姑娘,当即缄默了。她好奇地打量着池慧文,问安曼青:“你打哪儿拐来的漂亮小姑娘?”
池慧文欠身,恭敬道:“奶奶好!我叫池慧文,是安总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