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25)
哦,不行。他又想,这样问显得自己很没见过世面。
那问问他叫什么,这总是可以的吧?
说来好笑,相处一个月,他甚至不知道陆周瑜的名字。在画室时大家都叫他“瑜哥”,他每一张画的落款,都只潦草地画两个字母Yu,他们日常对话里也未曾带过称呼,都是以“你”直接开头。
第二天,夏炎一口气睡到中午,天气阴沉,室内犹如傍晚一般昏暗,空气中漂着浮尘,如同一张旧胶片上的噪点。
他醒来后坐在上铺怔楞许久,想到那个吻,又匆匆下床,才发现下床空荡荡的。
一直到真正的傍晚降临,为期一个月的集训结束,他都没有再见到陆周瑜一眼。
夏炎停止回忆,坐直身体,手里的烟已经快燃完了,他举到嘴边缓缓地吸进去一口。
所以——
陆周瑜说那句话的意思是在道别吗?
因为第一次接吻后的不告而别,所以这次提前预告离开时间?
这算怎么回事儿,迟到十年的查缺补漏?
那口烟雾滑得够深,又被长长地吐出来。
夏炎忍不住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嘴角。一会儿的功夫,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一个月之后大概什么痕迹都看不到了。
第13章 琥珀
回家之后,夏炎想到无数种方法,企图掩盖已经发生的,扭曲而古怪的行为。
例如假装车祸失忆,假装重病请假,假装中了五百万大奖辞职,然后告诉季启林,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总而言之,只要短时间内别再见到陆周瑜就好。
他因这些荒谬的想法辗转反侧,光着脚踱步至玄关的鱼缸前。
那条圆嘟嘟的龙睛长势良好,正悠闲地穿梭于水草间,吐出一串晶莹水泡。
水族箱里的灯光把鱼鳍照到几近透明,纹理细腻,夏炎弯下腰细看,喃喃道:“仔细看你长得也不丑。”
龙睛摇头摆尾地贴近,隔着玻璃触碰他的指腹。
“能听懂啊?”夏炎笑着问,指尖摩挲了一下玻璃。
又说:“听懂也记不住,一会儿就忘了。”
观察片刻,他曲起指节叩了叩玻璃,饶有兴致地问:“陆周瑜像不像你的同类,那个布里斯托尔金鱼,又漂亮又傲气,还是英国限定。”
“长江水养不活他吗?”
龙睛的尾巴一甩,游向深处的珊瑚丛,不再跟他互动。
“没良心,”夏炎直起身子,感受到困意聚拢,准备去睡觉,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叮嘱:“要真和你是同类,就让他把今晚的事儿全忘了最好。”
这一晚,他第一次梦到十年前的雨夜,他和陆周瑜被困在山上的情景。
那天他们在山上画画,突逢暴雨,为了避雨躲进山间一户废弃的木房里。
四面八方都是雨水造访大地的沙沙声,气温骤降,好在屋里有木柴,磕磕绊绊地,倒也生起一簇像模样的火来。
他们凑在火堆旁,天色越来越暗,木柴受过潮,火势也越来越小。
周遭的黑如同浓墨,被雨打湿又洇开。
夏炎用手机微弱的光照明,在屋里寻找其他能引火的材料。但这里实在被废弃太久了,空荡荡的,屋顶甚至破了洞,吹得原本孱弱的火光愈加颤颤巍巍。
夏炎无奈地转身,只见那簇火又壮大起来,陆周瑜背对着他,胳膊一抬一落,他猛地一惊,快步走过去。
陆周瑜手上动作没停,抬眼看了看他:“别找了,坐吧。”又继续从画本上撕掉一页,递进火里。
火光如同一朵饿极的食人花,细长的舌头向里一卷,就把他一天的成果吞了进去。
“你……干嘛烧画啊?”
“不能烧?”
“画得这么好,烧了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
夏炎见过他的画,风景、人像、水彩、素描,满满一本,每张都被美术老师当过示范。
要烧也该烧我的,他想,可惜自己的画本在躲雨途中丢在路上了。
那天晚上,他们面对面坐,陆周瑜隔着被画纸喂大的火花,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一页一页把整本画都烧了。
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话,夏炎记不清了,只记得火光把他的脸映得像雪凝成的雕像,大卫,或者阿波罗。
这是很矛盾的说法,雪靠近火只会融化,但当时夏炎实在想不出其他比喻。
第二天,展览方案顺利敲定,团队内士气大振,紧锣密鼓地开始布展。
按理说,陆周瑜作为艺术家,在提供创意和设计稿后,余下环节就不必亲自参与,但他仍旧每天按时到场,和大家一起搭建展台,调整灯光,为展览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他正踩在加长的木梯上,拿着手持电焊机给一朵巨型洋牡丹调整位置,动作十分流利,堪比专业的布展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