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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171)+番外

他整了整衣冠,正欲到前厅迎客,却被易星抱着腿,奶声奶气却又极为执拗道:“六爹爹,你要去哪里?带星儿一起去?星儿也要去!”

这孩子向来鬼精灵,又仗着他疼他,凡事被他拒了之时,除了口中抹蜜一般“六爹爹”叫个不停,更会撒泼打滚使刁告歪状,在英洛面前诋毁李瑜,无所不用其极,久而久之,李瑜对这孩子的要求只能来者不拒。这会见他大睁着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眼瞧着他要是拒绝,指不定当场便会大哭大闹,想着这父子早晚要见,纵然自己心痛如斯,也阻止不了,还不如现下大方一点。当下弯下身来,将他抱在怀中,整了整他玩皱的小褂子,蔼声道:“六爹爹这会去前厅见客,你若乖一点,六爹爹也带你去!”

易星连连点头,润红的小嘴连连在他面上嘬下去,奶声奶气道:“星儿一定乖乖的!”

李瑜始放下一颗心来,也不撒手,抱着他径自穿堂过户,进了大厅。

英府大厅内,端坐着一名面目极是妍丽的男子,面上虽有风尘之色,但难掩其金玉之质,隽逸之神。见得仆人回报,此乃府中六爷,口称楚王,连忙见礼。见得他怀中所抱小孩三四岁左右,双目骨碌碌乱转,面貌与自己有八分相似,已是心庠难耐,只恨不得抱在怀中,捧在手心,好好的疼爱一番。

仆人上前与李瑜奉了茶,小心的避了开去,一时之间厅内只余了易数父子与李瑜三人。易数与李瑜二人皆是沉默不语,唯有易星在李瑜怀中枯坐片刻,便扭来扭去,极不安份,见得李瑜并无离开的意思,小儿由来好动,只觉面前这客人虽长得极是好看,但着实让他讨厌,遂大声道:“六爹爹,带我去玩儿吧!”

李瑜将怀中的他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安静,道:“没见六爹爹这有客人吗?星儿要是无聊,就去外面找财叔玩?”说着将易星放了下来。

易星一双亮瞳在李瑜面上来回扫动,终于确定这次六爹爹不是在说笑,于是扭了扭小身子,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待得落了地,他蹬蹬蹬几步就迈近了易数面前,握紧了小拳头,将他打量一番,恼怒的喊道:“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六爹爹要带我去玩儿,没时间陪你!”

易数一怔,顿时如吞了黄莲一般,只苦进了心里面。他作梦都没想到父子初次相见会是这副场景,万般滋味在心头,又不能跟小孩一般见识,摸遍全身竟然寻不到一个适合小孩玩的东西,只得轻柔道:“你叫星儿是吧?爹……我来的有点急,下次定然带些好玩的东西来给你玩,可使的?”

易星不屑一顾:“六爹爹进宫的时候会带许多好玩的东西来,我才不要陌生人的东西!”说着从腰间小荷包里掏出十来颗拇指大小的东珠来,颗颗圆润饱满,献宝一般递上前去,道:“这是六爹爹给我的弹珠,你家有吗?”

易数的喉间一紧,几乎要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不容易,他又挤出来一句话:“小孩子拿东珠来当弹珠,太过奢侈!”这却是小时候易柏最常教训他的话。

“你怎么跟四爹爹一样喜欢教训人?!”易星不满的瞪大了眼睛,后退几步,充分发挥英府小霸王的特色,挥舞着小拳头极是恼怒道:“不许你教训我!我又不认识你!”

“星儿,不得无礼!”一道低沉威严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易数回头去看之时,眼角余光扫到,奇异的,易星畏缩似的又向后退了几步,直退到李瑜怀中去了,再不复张牙舞爪之态。

门口大步流星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征西将军英洛,身着朝服,见得厅中端坐之人,似是一怔,也露出一抹苦笑来,却是对着李瑜道:“小瑜又惯星儿了?这孩子再禁不得惯,再惯便要上头了!万一将来成了纨绔,可如何是好?”

李瑜的脸色刹时有点难看,难得反驳她一句:“星儿性子聪颖,将来自有懂事的时候,哪里又是那起不晓事的孩子?”

被他紧搂在怀中的易星壮着胆子转过头来,眨巴眨巴他那双黑得出奇的眸子,嘴一扁,似要哭出声来,抽泣道:“娘,我再不淘气了!你不要骂六爹爹!”

静坐一旁的易数心内感慨万千,只觉此时妻是别人之妻,连子也是别人之子,自己坐在此处尤觉荒唐可笑,却又恋恋不肯舍去,连自己也不知自己一腔热血跑来,盘桓在此,究竟是想要何种结果?

向来心有所决即会一往无前的鬼见愁,平生初次不知所措。

直到,将军府众夫婿陆续回家。周峥与薛嘉是从兵部而来,夏友易柏却是从铺子里联袂而来。见得二弟回来,易柏将心底里那抹涩意深深隐藏,且笑且叹:“小数,你这一走就是四年,家中之事全丢了给小三儿,音讯不通,到底是去了哪里?”说着窥见李瑜怀中正睡的烂熟的易星,那小儿惯会察言观色,英洛又向来对他严厉,自英洛回来之后便乖乖偎在李瑜怀中,不过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易数与众人见过礼,又特意向自家大哥赔了许多不是,大意只说自己纵情任性,一去西域四年,将家中之事全丢了给小三儿管,委实不配作易家当家,如今回来却是想将家主之位移交小三儿来坐云云。

此事虽是易家之事,却决算不得迫在眉睫,易柏也知他在此处极是不惯,四年初见,又舍不得离开,是以尽拿易家家务事来搪塞拖延时间,便挽留他用了晚饭再走不迟。

英洛在众夫婿刀子似的目光之下,虽偷偷看了他几眼,哪里还敢与他目光相接,惹出家中醋海生波?难得易柏提出邀请,立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连连道:“既是柏哥哥所说,你就留下来吃晚饭罢?”早无坚持为易星起名之时那股血气之勇。

这四年间,每每看着易星那酷似易数的小脸,她都要恍惚,是否真有这么个人,与自己曾有过那般亲密的关系?今日眼瞧着厅内乍然降临之人,连自己也说不出的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如释重负,原来真有过这么一个人,在偷偷摸摸不知不觉间让她生出了牵挂之意来。

这顿饭在将军府偏厅开放。忠勇候周峥一晚上只围着女儿周紫文转,喂饭喝汤,没一刻闲下来,到得最后,索性向各位告退,抱着女儿去洗澡。

李瑜是一早就走了,安顿易星去睡觉,再不见了踪影。此时厅中唯留夏友与易家兄弟。只因英洛近日又有呕吐之像,这胎正是夏友的孩子,是以最近他极是重视英洛的身体,此时心内是甘苦交叠,叮嘱了她许多话方才极是不放心的离开。

易柏也只稍稍询问了一番易数在西域之事,见得自己在此颇有不便之处,易数亦觉与兄长有愧,忙起身告辞,却得了他一句话,教他顿时感激涕零:“洛洛去送送小数,我今日算了一天的帐,也乏了!”

二人如蒙大赦,一前一后出了偏厅而去。

那一夜,易数对着将军府的深宅高墙感叹:“这宅院好深,不小心进去了怕是会迷路!”

彼时英洛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笑道:“多深的宅院难道还会让你迷路不成?你不是偷偷摸摸惯了的人吗?”

易数再叹:“我忽然不想再偷偷摸摸了,不如在长安城内另置所宅子,你有空就带着星儿来住住?”

这一住便是六七年。

易数虽坚辞了易家家主之位,但也做不了逍遥散仙,每日总得去打理生意。一年间也要四处去走走,在长安城中总共也住不了多久,总是一回来便窝进了自己的那所宅子里。英洛得空了便会带着易星前去小住几日。

易星小的时候对他未尝没有敌意,只觉这人莫名其妙便让母亲带着自己离家别居,惹得众位爹爹不开心。后来多亏得李瑜多方弹压劝导,方让他乖顺了许多。

英府众人起先见得他回来,也担心了一阵子,后来见得他置了宅子,并无入府的打算,也不知是羡是怅然,尽皆闭口不提。府内众仆皆呼易数的宅子为“外宅”,知这位爷虽未进府,但却是英府大公子的父亲,自然怠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