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今日,易大公子将怀中女子扶起,那眼神堪称复杂,舒焕看来,不免想到“爱恨交织”的眼神了!既然没有推开,那定是不同寻常的女子罢!
他哪里知道,易柏方看见英洛,心便疼得一哆嗦,立时想起被她敲诈走的那两百万两银子,苦于此乃人生之耻,亦不能做金石之声责问于她,落在有心人舒焕眼中,便成了爱恨缠绵的目光了。
“姐姐,走罢!”少年醉意朦胧,不住口催促,令舒焕暗恨!
“小嘉你小心点儿!”
女子缓缓转头,一霎时让舒焕愣神片刻,心内恍然大悟,这样美人儿,难怪家主不舍得推开---------真是仙云堕影,玉纤凝露。
那女子急急道:“改日有暇,定上门讨教!还请易兄多多海涵!我这位小兄弟喝醉了,须先送他回家,小妹先告辞了!”
易柏道:“将军客气了!请自便!”
便见那女子搀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下楼而去,楼下早有马车相候,那车夫将二人扶进马车,便驾车离去!
舒焕却被刚刚易柏那声“将军”给惊得魂飞魄散,本朝能得易大公子青眼有加的女将军,确也不多,细数来也就那么四五位,其中三位年纪不对,内中还有一位常露,他却有缘得见,推来减去,面上已经带了惊恐之色-------莫非?
这位难道就是那位勇斗大公子,从他身上割下来一大块肉的英将军?
他结结巴巴道:“家主,这位莫非是英……”
易柏点头,挥袖欲走,却啪的一声,从广袖中掉出一物来。他弯腰捡起,原来是一个小荷包,带着一般药香,同刚刚伏在自己怀中那人的味道一模一样。许是她刚刚扑上来,不巧将荷包勾在了他腰间暗扣之上,扯了下来,却落在了衣袖里,二人皆未曾觉察。
将荷包揣在袖里,他大步进了酒楼。独留舒焕一人在门口傻站……
是夜,夏友将英洛衣衫遍翻,不满道:“洛洛,我前两日给你随身带着的那药荷包呢?”
英洛漫不经心道:“今日出门,不知道丢哪里了?!找了半日不曾找到!”
“你——”夏友怒道:“镇日无事同薛嘉出去喝酒,也不顾惜自己身子!那荷包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也是助你身体康健的珍稀药材。你身体本来就虚,每夜多梦,易醒,这两夜睡得安稳些,还不是那荷包的药效!明日我再弄一个药荷包来,你若再丢了,以后便别回家,随便你爱去哪去哪!”
英洛不住作揖:“我的好哥哥,以后啊,我一定随身牢牢带着,便是丢了人,也决不丢荷包,行了吧?!”
夏友先是被她这声软语娇俏的“好哥哥”给软了心肠,听到后一句,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只拿手指点她瑶鼻,“你就油嘴滑舌吧!”
失策(一)
朱嫣将手中药材放在鼻端轻嗅,边笑道:“主子最近睡眠不好?怎么配这宁神的药?哪位姑娘有这样福气,竟然可以让主子将她的荷包佩在身上?”
易柏长身玉立在小楼窗前,见楼下果林里有三五个人正有条不紊的将果子摘下来装筐,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一抹浅笑缓缓爬上面颊,道:“回头多送两筐果子到府中去。”忽见果林中钻出一个人,正是舒焕,流星大步而来。
朱嫣点头应和,再接再励:“主子,这荷包的主人-------”话未说完,便听得沉重脚步声在楼外响起,晁元宁清冷的声音道:“主子,舒焕来了!”
却见舒焕垂头丧气进来,甫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主子,内宫局陈公公今日传来话,这批运进宫内的绫罗属下等残次品。属下已经拿银子去打点了,但这类事若层出不穷,如何应对啊?!”
陈公公任内宫局管事,一身肥肉与绿豆小眼自不肖说,便是那一身尖刺的嗓音亦让人难以忍受。御赐的皇商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其中腌臜隐讳之处非是一张圣旨就可以说得分明。
易柏初见这陈公公,那一双绿豆小眼便不停在他身周打量,啧啧连叹:“易大公子果然好人材!若是放在宫里,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他被这话惹的气恼,之后次次将内供之事交予舒焕打理。那陈公公每次总要左挑右捡,便是所赚银两也总是克扣。这皇商说来好听,竟真是个赔本卖买。好在墙里损失墙外补,打着皇商这样亮闪闪一枚巨大金字招牌,在外商谈生意之时也算是品质保证,总还是财源滚滚。只是舒焕有时被那陈公公气得跳脚,有苦难言,偏生在易柏这里得了个“不善应对”之名,两下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受气包。
今日之事,总也在易柏所料之内,因之亦不见他有丝毫慌乱,只叮嘱几句,吩咐舒焕先去打理。舒焕得了指示,怏怏退下。想到陈公公那张皮肉松驰的老脸与碜人的嗓音,脚步便平白沉重了起来,多添了几分人生凄苦之感!
朱嫣听得这两人三言两语,却是不好意思再厚着面皮揪住大公子问先前的问题了。倒是易柏,每想起如今这些烦恼事,究其根源,不由狠狠看了那荷包一眼,道:“除了她,还有谁?”现今这些麻烦,可不是她招惹来的吗?
她?
在朱嫣所知易柏认识来往有限的女性里面,那个她,除了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以外客身份来此庄园的女子,还会有谁?
怎么会是她?
朱嫣心尖猛然一颤,却也疑惑万分,小心陪笑道:“这洛姑娘的荷包,怎么会在主子手里?”
此言本有些越矩,易柏从不喜属下探听他私事,概因朱嫣语声柔婉诚恳,且夹带着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一丝迫切,易柏被她语声所感,难得道:“那日偶遇,她不小心掉的!”
也许是故意掉的呢?!
那人嚣张模样早印在朱嫣心头,恨她恨得牙根痒痒,不由脱口道:“主子是要将这荷包留在身边还是送回去?!”
“自然是送回去!”
朱嫣察颜观色,小心翼翼道:“这洛姑娘胆大包天,将主子两百万两银子给诈了去,不如……属下在这荷包上动动手脚,教训她一顿?”
易柏得闻此言,面上绽出笑来,直让朱嫣看呆了去,只听他道:“嫣儿此意甚好!只是不可伤她性命!”显是心神愉悦。
朱嫣被他这声“嫣儿”给唤得心花怒放,喜孜孜道:“属下这就去办,必办得妥妥贴贴的!”
不过两日功夫,待得舒焕将此次货品问题周旋清楚,易柏在盘算下次会出的纰漏之时,便有下人奉了朱嫣所制的荷包而来。
那下人郑重道:“嫣姑娘特别交等,这盒中另有一绣袋,若家主要打开此荷包,必得佩那绣袋。姑娘还说,这绣袋里乃是镇定安神的药物,主子常佩可清心明目,身康体健!”
易柏赏了那下人之后,将英洛的荷包与朱嫣的绣袋皆笼在袖内,身后跟着晁元宁,前去巡查生意,顺便着人送信去英府,请英将军前往落霞坊认领失物。
却说英洛这两日也颇不好过。今日本来十四,明日便是中秋节了,但两日前周峥便被女帝留在了宫中,旨意说来冠冕堂皇,只因皇长子年少失怙,幼失庭训,女帝又忙于政务,留太傅在宫中却是以充父职,贴身教导云云。
英洛初听这旨意,若非周峥乃自己夫郎,她几乎要笑喷--------李晏这弯子绕得也太曲折了点吧?还不如学唐玄宗夺子媳,让他出家,再借个由头纳进宫去?
什么借口不好找,非得找个奶爸的借口?------虽然皇长子李秋,燕王殿下早已过了吮奶的年纪!
心内虽然份外不痛快,亦不得不着人为他收拾几日离家的物品。前来传旨的内侍在一旁陪尽小心:“太傅且不用多收拾什么东西了,宫中都给您备下了!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英洛在一旁不阴不阳道:“我家夫君最是挑剔不过,不知道陛下有无准备了金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