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绝望,大概是心知辩解无益,竟是绝决笑道:“对!李晏,我今日便是来看看你的下场的!当初你为了那位子,逼得我失了父君与阿姐,一报还一报,就算是我死了,今日也看到了你的结果,心里可畅快得很呐!”
英洛不由想起初见这少年的一幕,长日无聊,又难得这清雅少年肯红着脸这样振振有词,咬牙切齿,恶趣味涌上来,挡都挡不住,佯做真怒,冷冷道:“听说,你阿姐身体已经大有起色---------莫非,还惦着这位子?”
只不过一句话,少年成功崩溃,扑上来急促问:“你是从何得知?这事你如何得知?”那清雅面容渐渐扭曲成一种凄厉的样子,双手攀上来,正正握在了英洛的脖子上,厉声道:“说!谁告诉你这事情的?”
英洛大脑飞转,一边想着,假如是李晏,此时会有何种表情,奈何君心难测这话古已有之,并不是妄言,当真无从学起;一面还要摆出淡然的姿态来微笑:“咳……咳……皇弟,有话好好说嘛……”
李瑜虽看起来十四五岁,但实际不过十三岁,当初事发,不过才十二岁,能隐忍至今,这份心性,已经了得!今日自为被李晏一语中的,已是惊恐非常。过去李岚虽疯,倒底尚有一丝盼头,及止后来李岚脱困,渐有密信传来,言她身体大有起色,这小小少年每日便盼着她能回来--------至于是不是回来夺那个位子,他并未深想。至要是为父报仇,以雪前耻。
今日眼见隐匿之事败露,目露凶光,心内早做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是以手下发力,虽有一丝犹豫,到底用双手捏着李晏的颈子,因为恐惧,声音都不免带了颤音:“李晏,你既知道这事,休怪我下狠手!”前几日他已从交好的太医口中得知真相,知道她此时力竭。
千算万算,他不能算到李晏尚有一招---------足下发力,将被子踢了上来,蒙住了他头脸,只觉眩晕了一下,二人身体便倒了个儿,李瑜已被她压在身下,形成了个极为暧昧的姿势。
李瑜气涌上头,一时之间哪里顾及得了这姿势,但英洛却是过来人,一早觉出这姿势不对,她那身手岂是唬人的,一招将其制住,将李瑜双手压制在头顶,忍不住做出个奸邪的表情来,调侃道:“喊吧喊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敢进来!”话一出口自己先被逗笑了--------这话却是前世那些泡沫古装言情剧里恶霸欺女的经典台词,用在此地,显然有一种不伦不类哭笑不得的效果,但-----亦着实令人捧腹。
李瑜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觉惨淡的毫无希望的结局正等着自己,挣扎无果之后闭起眸子等待结果,不过是一死罢了,只是不知李晏又会给自己安个什么罪名来?
但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不免支棱起耳朵,女子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近在咫尺,更闻得到一股幽香,似桂非桂,似麝非麝,只觉面颊腾的窜起两朵红云--------羞怒惊惧兼而有之,这情形却是从未有之的。李瑜被养到十三岁,在宫中寂寂的岁月里,从来只懂舞文弄墨,便是身边侍从,兰贵君亦从来只挑明理乖巧的小侍而非宫娥,就怕是有朝一日被那起生了富贵之心的女子钻了空子,弄出不体面的事体来。因此与女子四肢纠缠,近身搏战,今儿却是头一遭。
英洛亦算得早经人事的女子了,但此际压在身下的少年面颊若极品的水蜜桃,泛起粉润的光泽来,那蝶翼般深浓的睫毛不住颤抖,便如墨蝶轻巧的栖立于双眸之上,委实可疼,引人绮念,虽未做于逾距的举动来,到底是被这绮丽之景震得呆住了,不知一时之间该做什么还是说什么,只傻傻看着他。
半晌,少年略显困惑诧异的睁开了眸子,见着她这番光景,破口大怒:“李晏,你无耻!禽兽不如!”她这眼光,分明与看着宫中姿色上等的侍君动那轻薄之态时一般无二,李瑜岂容她得逞,怒火攻心,立时拼了命的挣扎。
英洛合身扑了上去,将少年死死压在身上,奈何他不住挣扎,而她双手正压着他的双手,总腾不出手来堵住那张喋喋不休不住指责的嘴,这情景若是给宫侍看到了,怕是天大的麻烦,危急之中,唯有一招可用--------以唇作塞,吻将下去,成功消音!
----------世界终于安静了!
英洛眼见少年秋水明眸泛起了水汽,显是受到了奇耻大辱般恨不能咬舌自尽,心内唯有苦笑,进退两难,若放开了唇,他必大叫,若不放开,这样子堵着--------到几时去?
李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兰贵君过世,李岚疯掉之时,尚能硬撑,此时却再不能强撑,簇簇滚落。心气高傲的少年,想到被亲姊压在身下亲,那耻辱感便从头到脚烧遍每一寸肌肤,立时恨不能死了干净,终是泪落如珠!
无心插柳
眼见着李瑜的眼泪汹湧而至,英洛瞬间手足无措-----这样姣好的少年被自己弄得大哭,委实是第一次。
她也顾不得外面的侍卫了,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将下来,结结巴巴道:“楚王……楚王……我不是李晏……那个……”
少年坐起身来哭泣,不防听到了这句话,抬起被泪水冲洗的愈加明丽的眼眸细心将她端详,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她哪里与李晏不同,似乎认定了她这话纯属为自己开脱,嘴角一撇,眼见着便要放声大哭,英洛慌乱之中复扑上去,还好这次居然能腾出手来,一把将他的口鼻捂起来,果见他立时便要挣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便见少年睁大了震惊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人倒是如她所愿的安静了下来。
她说的那句话是:“我是英洛。”
英洛之名,李瑜总不能忘。无论初次听闻宫人议论,还是在宫宴之上,那清癯明丽的女子越众而出,翩然跪倒在李晏脚下,还是在自己折辱之下依然端方有态,进退有度,都叫他印象深刻。更到后来,探望禁中的李岚,她那果决的两脚,将李岚病中两小侍的胸骨踢断的惨状,记忆尤为深刻--------明明对这残忍的女子,他该觉得齿冷心寒的,可为什么,那时候,心底里竟然不期然涌上丝丝温暖。
他嘴巴被捂,只拿一双水漾眸子将她上下打量,不知为何,闻得她那句话,自己心头的羞耻感立时如潮水般褪去,涌上来的是深深的热意,只觉身上热的厉害,连面孔与耳朵亦烧得通红,眸光灼灼,将她下死劲狠瞪了两眼。
只见她的面孔渐渐逼近,又俯了下来,他顿时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如鼓,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了,闻听她轻声道:“你不要大声喊,我便放开你!若是大声喊了,招来了人,麻烦可就大了!”
李瑜微不可见的点头,见她猛然后退一步,唇鼻之间尚留着那硬茧碰触的感觉,幽香渐远,人却已经退后在三步之外了。
“你既如此说,如何证明你不是李晏?”少年眸畔凝露,恰如新荷初绽。
却见市井间传言厉如罗刹的女子见了他这番神情,在房间四壁忙乱翻腾了一阵,找出一个小盒子来,将盒子打开,拿出一瓶药水来,涂抹在面上,就着面盆之中清水擦洗,便揭出一张熟悉的丽颜来-------果真是她!
李瑜被她这神奇的变脸之技给惊住,半张着嘴将她上下打量,却听她喃喃自语:“果真是很久没戴这玩意了,皮肤都捂得要透不过气来……”虽在抱怨,却在李瑜看清她的面貌之时,毫不犹豫再次将那那面具粘贴了起来,揽镜自照,修饰了半日,方大功告成。
容貌倒在其次,令李瑜更为称奇的还要数这声音。英洛的声音本属清朗有力,但李晏的声音却是婉转低哑。此际回响在英洛耳边的,便是李晏那把令人能涌起无尽惧意的声音-------少年一早忘了伤心事,颊边泪痕未干便问出这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