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风云录(515)
“是是!”宫门官了然地笑道,“谢王爷赏!”
车子辘辘,行出宫门,在祇都出名的南风馆前停了片刻,然后便转去了另一个街区,并重新更换了马车。
再停车时,他们已来至一座宅所之前。
宅子位置偏僻,灰色的院墙被树木掩着,看上去也不大起眼。
开了院门,沈明晔带着南江雪朝内走去,整个院子空落落的,没有亭台假山,只栽种了一些花草,房内陈设简单,但细节处却也透着风雅。
主屋之后的一个房间里跪坐着一个男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肩膀很宽,看上去是个练家子,但失了一条手臂。
脸上的皮肤也是一种久未见阳光的不健康的白色,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右眼角一直拉至下颚,看上去虽是旧伤,却也能感到当时那一刀劈的定是深可见骨,如今疤痕凸凹遒结,使他原本一张硬朗的脸孔变得有些扭曲。
另有一个黑衣男子靠坐在一张桌案前,双臂拢剑,面无表情。
见到沈明晔,黑衣男子直起身来,对着他躬身行礼,刀疤男子则叩下头去,叫了一声“王爷”,嗓音甚是沙哑。
“他叫赵弋。”沈明晔道,然后又指了指那黑衣人,“那是流荆,我在宫外的暗卫。就是他半年多前救下了赵弋。”见南江雪看了看他,于是一笑,“在那座皇宫里,要想做点事或者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力量。”
南江雪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是南大小姐。北地的南江雪。”沈明晔转向赵弋,后者则在听到南江雪的名字时身体明显一震,忍不住抬眼打量着她,眸子里尽是复杂的情绪。
“你说的那件事,如今便原原本本地再跟南大小姐说一遍吧。”沈明晔道。
赵弋,长孙太后还是先帝妃嫔时在宫外养的死士,而且是死士中的一个头目。
他们的任务不多,可但凡从宫中传出的指令,都非常紧要,比如当年的皇四子,如今的皇帝和聂远借办差之机前往北地,受命解决掉韦宰辅派去的盯梢之人,再比如,奉命截杀皇帝派往北地的三路信使。
信使怀揣的是沈明瑄写给靖国公府大小姐南江雪的亲笔信函。
信中告知南江雪,他探知南怀仁跟沈明铮与渠宛雍夙勾结,并有死士过了关阳,欲对靖国公府不利,让南江雪一定告知父亲,务须详查此事,万事多加小心,以防不测。
成功截杀了那三路信使,取了书信以做复命之用,然他们一行却又遭到了不明刺客的攻击。
赵弋的手下全都死了,只有武艺更加高强的他侥幸脱逃。
起初他并不知道那书信的内容,主子的事情,他们多一句都是不会问的。
但追杀不止,赵弋的心中也产生了疑惑,于是打开了那些书信,一看之下已是遍体生寒。
不只是因为信中透露出一位皇子的恶毒心思,以及另一位皇子与靖国公府大小姐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还因为长孙氏何以会下达这样一个命令——他们母子间的做法显然背道而驰。
也因此,他怀疑一路追杀他的那些人,并非来自长孙的敌人,韦氏、或是三皇子,而可能根本就是长孙本人。
她不希望这样的书信落在任何人手上,包括他们这些为她卖命的自己人,也不希望她派人截杀信使的事情被任何人知道,或者是,被她的儿子知道。
所以,他们必须死。
一种兔死狗烹的感觉令他不肯甘心就戮,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样的身份,他没有娶妻,不曾生子,家中唯有一个眼盲的母亲,却因他常年在外,只能靠着自己的银两托人照应,他担心如果自己死去,他的母亲再无依傍,更担心长孙会干脆连自己的母亲一并杀了,斩草除根。
他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去了母亲那里,正见到几个汉子欲把母亲扶上马车,见他到来立即抽出了兵刃。
他脸上的刀疤就是那一次造成的。
拼死杀退了那几个汉子,满脸是血的他,带着母亲从此开始了逃亡的日子。
此后,祇都风云变幻,皇帝驾崩,皇三子和韦氏一族叛乱兵败,皇四子沈明瑄继位,长孙容惠成为了皇太后。
而与此同时,对他的追杀也一刻不曾停止,当真是不死不休,终于有一次在他不得不外出采买的时候,有人把他的母亲抓走了,墙上留下一行刻字,让他提头来见。
几年来东躲西藏的日子令他疲惫不堪,唯有母亲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欲望。
他也想用自己的命换得母亲的平安,但是,他无法相信长孙太后。
南三公子入都让他决定殊死一搏。
他进入祇都,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传讯追杀者,让他们先放了自己的母亲,否则,他就将书信和当年之事告知南三公子,不知老国公的儿子如若知晓此事,心中会作何感想——尽管,他也是间接害死南老公爷的凶手之一,但这样的身份,反而会更令南三公子相信他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