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风云录(602)

“你这丫头，还说你当初用的不是缓兵之计？！”伊勒德气恼道。

“我说了，我是孤注一掷。”南江雪轻轻摇了摇头，“若那几路我的人败了，今天是打是谈，那便是世子说了算。你跟我一样，都在赌那几路的输赢，是不是？可惜，你的盟军不争气。”

“孤注一掷，你还有心思分兵去打巴宿？”伊勒德盯着她。

“蒙克满都早就该死了！容他活到今日，当初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南江雪断然道，眸光带上了一丝凛冽。

伊勒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南江雪踱开步子，看着靴子在白雪上踩出的印记。

“杀人焚城，你这么做，也是在警告极北的一众部族吧？你这孤注下的够狠。不过，你就不怕日后极北人都会用你南江雪的名字，去吓唬哭闹不止的孩子？另外，灭扎音，杀族长，可是为了当年战死的塔拉将军？你还真是小肚鸡肠，得罪不得！”

伊勒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些许恼怒，些许讥讽，其间却又带有些许怜惜。

对自己笑了笑，有丝淡淡的自嘲，却又似并不在意，南江雪转过身，抬起一双明澈的眼睛看向伊勒德，“大君，江雪有一些肺腑之言，不知大君可愿听听？”

见她说的认真，伊勒德的心下也郑重起来，嘴上却仍冷哼一声，说道，“你说。就只怕你的肺腑里，尽是些阴谋诡计。”

南江雪浅浅一笑，也不生气。

“当初，阿拉达图举兵伐我北地，几月鏖战，极北已是实力大伤。这几年，各部族势力重新分割，即便没有大的战事，内耗却也不少，而萨日虽强，能量也远不及当年之鞑塔。”

“但我靖北军，凭着充盈的粮草和昭昭的战绩，补充兵力，勤练不辍，无论军力还是气势都已复当年。虽然近年军内派系纷争，人心不稳，世子以快打乱或可暂时得手，但若北线各军团统一号令，同仇敌忾，大君必败无疑。”

“大君若欲夺我北地河山，便当好生养精蓄锐，不断做大萨日一族，哪一日成了极北之王，我们，当可一决生死。”

“谁要跟你一决生死。”躲开她盈盈的目光，伊勒德闷声说道。

沉默半晌，他转过身来，走到南江雪面前，两手扶上她的肩膀，一双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的眼睛，“小雪，你可愿与我联手，统一极北，南下天元，将这万里河山，锦绣天地，尽数收于掌握？”

磁石般深沉有力的声音，尽显男儿的滔天志向，而一声“小雪”则满是柔情，虽是首次唤出，说者却全无刻意，听者亦不感违和。

南江雪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移开身体，仰头看向蓝天，缓缓说道，“我一介女子，没有大君那般的宏图伟愿。我只愿北地平宁，百姓安乐，家族和睦，手足同心，如此，足慰平生。”

“天下纷争，王图霸业，从就不曾休止。你又怎生做到北地平宁，百姓安乐？”伊勒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虽是女子，却有着翻云覆雨的力量，若你愿意，萨日供你驱策，亦无不可。”

南江雪不由转过身来，伊勒德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深眸中似有两团热烈的火焰，“但是，唯你。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他一字一顿道。

南江雪轻轻垂下了眼眸。

“为何不看我？”伊勒德那刚阳的气息依然绕笼着她，“天元和北地之间的臣属关系，就像那座横亘的关阳要塞，永远存在隔阂，随时可以堆满披甲之士，你难道还看不穿？”

“而且你别忘了，在你身上也流有戎人的血，纵马长歌才是你南江雪的天下。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放不下所谓的君臣之道，还是……”他顿了顿，声音略显沙哑，“终是不忍与他兵戈相向？”

“你去过祇都，见识过那里琳琅的街市，富足的百姓，在你的心里，也希望你的族人都能过上那样的生活，是不是？”南江雪看向远方，缓缓说道。

“极北一战，多少人沉尸沙场，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毡房凋敝，商路废弛，需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再现草原繁盛的模样。文明和强盛靠的是积淀，和平和学习方能带来积淀，而不是一味的征伐、掠夺。”

“所谓‘征服’，指的也不是土地，而是人心。世子年少蒙难，赤手空拳，却能建起一个蒸蒸日上、相亲相爱的大部族，凭借的不只是勇武，当还有这样过人的智慧。”

“我知道，天下纷争，王图霸业，从就不曾休止，而我也有自己的骄傲，谁若欺我犯我，我必全力反击，只是我更加希望，烽烟早靖，海晏河清。”

她微微仰首，修长上翘的睫毛下，倒映着蓝天的一双眸子清澈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