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夕语扬眉道:“哈!公子快人快语,果真豪爽男儿。”
夜玄殇微笑道:“承让,帮主巨注豪赌,巾帼不让须眉。”
殷夕语秀眸奕奕,眉目间自是一股飒爽英气,令人不由注目,显示出这一帮之主不同常人的风范:“确实是巨注豪赌,当今乱世之下,不敢赌或是赌不起的人,只会落得个弱肉强食的下场,跃马帮偌大基业,夕语不得不保,公子六年入楚,百般艰难,对于穆国不也一样吗?”
夜玄殇隐约笑了一笑,仿如这黎明前的天际,深眸之中有种叫人捉摸不透的色泽:“穆国的未来不在太子御,一样不在于我,帮主这注若想稳握赢面,待入邯璋不妨去见另外一人。”
如今天下无人不知夜玄殇乃是太子御王位最大的威胁,多少人欲杀之而后快,亦有无数人对他寄予厚望,拭目以待,听他这样说,殷夕语难免心生诧异,方要询问究竟,忽觉船速放缓,紧接着岸上传来急剧的马蹄声。
两人同时抬头,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自对岸传来:“敢问船上是跃马帮哪位高手主事,白虎军卫垣求见!”
穆国上将军卫垣亲自领兵,不必问便知随后众骑乃是穆国最为精锐的虎贲部队,如此阵势,非同小可。解还天等跃马帮高层主事在白虎军出现同时便已抢上甲板,不待请示,耳边响起殷夕语清扬动听的话语:“卫将军久见了,殷夕语在此有礼!”
“哈哈!原来竟是殷帮主亲至,别来无恙!”卫垣策马追船,笑声回应,“可否请帮主下令停船,令卫垣登船一叙?”
殷夕语来到船首,挥手之间,船队反而往对岸靠去,显然并不打算依言行事,同时笑道:“卫将军见谅,我帮中商船贸易诸国,所载所运皆是贵重货物,眼下深夜行船,将军突然率兵而至,若不弄清来意,夕语岂敢从命?”
江风吹得衣衫拂面,两人隔江对答,如同面前交谈,卫垣纵马疾驰间仍是中气十足,丝毫不见凝滞,内功修为可见一斑。
“不瞒帮主,在下奉命为三公子夜玄殇与王族公主而来,听说帮主在楚国替他们挡下少原君府追兵,并送他们越境离开,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跃马帮相助夜玄殇之事虽瞒得过易青青,却绝瞒不过少原君,殷夕语早知会被识破,却不想皇非动作如此之快,未出手下一兵一卒,就令他们甫入穆国便遭追截,一边暗中下令巨舟加速,一边答道:“将军说笑了,跃马帮若有心助三公子逃过追兵,虎贲高手这般蜂拥而至,自是不能停船,若不曾与三公子有所瓜葛,便也无需停船,令将军白费周折,彼此前路不同,恕夕语不能远送,将军请了!”
卫垣沉声喝道:“殷帮主如此决定,只怕后患无穷,倘若太子殿下怪罪下来,我亦无法为帮主开脱,同时开罪殿下和少原君的后果,帮主还是先思量清楚再说。”
殷夕语道:“多谢将军提醒,太子殿下若是对跃马帮有所不满,不妨亲临问罪,夕语定当洒扫以待。”
卫垣仰天长笑,白虎军众骑马速陡增:“好!够胆色,卫垣受命在身,只好先行一步,便在前方‘鬼愁峡’恭候帮主大驾!”
鬼愁峡十里险滩,河道狭窄,很难阻止卫垣这等高手强行登船,白虎军人多势众,若要围剿跃马帮,恐怕将有一场血战。解还天等人皆是色变,这时忽听舱中有人朗声笑道:“卫将军既是为我而来,何必等到前方鬼愁峡,你我便在此切磋几招,岂不更妙!”随着这桀骜话语,夜玄殇现身船头,玄衣长剑,迎风卓然。殷夕语耳边同时传来他的指示:“带子娆去落峰山,穆国的人交给我。”
“我陪公子会会他们。”媚语妖娆,随后出现的白姝儿淡纱遮面,她此时仍穿着先前的衣物,体态形貌模仿子娆,惟妙惟肖。夜玄殇侧眸一笑,伸手挽上她纤腰,不待殷夕语说话,两人纵身离船,瞬间横跨宽余数丈的江面,双双落向对岸林中。
巨舟迅速远离,白虎军马嘶惊鸣,一片怒喝声中,掉头往对岸追去。
楚都之东,云台接天。
八百年前九族诸侯在此歃血为盟,共奉子姓王族为主,曾经击掌立誓的巨石遥参天际,历经千百春秋,烽烟岁月,风雨沧桑矗立如初。
伴着旭日第一道阳光破云而出,烈风骑军旗遥现前方,一片赤云烈烈,遮天之色,与此同时,王师玄底金纹战旗赫然昭现,向接天台方向徐徐前行。
三军之前,一方是金甲白袍傲然睥睨的容色,一方是云龙玄服清冷深敛的眉眼。一口墨色长棺,竟是依照楚国军礼之仪护送而至,一顶金帷软轿,华帘深垂,端倪不露。
下马,登台,长风吹起招扬的王服,曦阳照耀夺目的华衣。
放眼金戈铁马,三十里连营蔽日。
一步步登上接天台的两个男人,初次相会,楚江之上风云涌,似海君心,万般荣华。
再次相对,指端纵横锋芒现,棋逢对手,九州战云。
这一次息兵之盟,是千军屏息,是万人注目,一举一动,决定着天下苍生的生死与命运。
驻足台前,皇非首先含笑行礼:“参见王上,臣护驾不周,亦没有保护好公主,在此先行请罪。”
“不过一场误会,少原君近日辛苦。”子昊近前抬袖,温文尔雅君王之仪,无懈可击。
淡淡的微笑,淡淡的话语,高耸的石壁上铭刻罢战之约。抬眼间目光交接,仿若剑锋出鞘的光芒。
“接天盟约,九域为证,我大楚愿与王族冰释前嫌,永结同好。”但见皇非眼梢一扬,随手抬掌,高大的石壁轰然震动,一方掌印深入巨石数寸,清晰可见。
盟约石在,誓言不改。
看江山烽烟万里,八百年兴亡迭起。
“好掌力,皇非,你说若我二人放手一战,胜负几何?”子昊微微笑问。
“王上此言,引起人十分兴趣,只可惜,盟约在前。”
子昊侧首:“自九域初始盟誓至今,只要这方巨石不倒,违誓者天下诛之,此时朕心中,倒是略觉遗憾。”
皇非举樽致意:“确为遗憾!”
子昊仰首长笑,袖中掌动,一道真气破空而去,参天巨石再添掌印。
盟约即成,两盏烈酒遥祭天地,一饮而尽,两人眼风交错,拂袖转身。
唇角淡淡的锋芒,眼底无声的精光。两道逐渐背离的身影,两方风扬战旗的气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脚步,却是相同不变的绝然。
突然间,山巅一只苍鹰冲起,厉鸣之声直穿云霄!
此时所有人都感到脚下传来大地轻微的晃动。
半空中不断见碎石掉落,轰隆声响,高山震摇,众目齐聚下,竟然有两道裂痕沿着方才的掌印出现在石壁之巅。
裂痕逐渐扩大,越来越深,紧接着整个接天台开始动摇,落石纷坠如雨,高达丈余的盟约石在两人掌力余劲之下寸寸破碎,终于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接天台猛然剧震,地动山摇!
便在此刻,玄衣动,白袍扬,子昊与皇非几乎是同时转身,双掌齐出!
两道无可匹敌的劲气,毫不留情地交锋,摧山裂石。接天台下,喊杀之声陡然响起,仿若赤浪玄潮席卷大地,山河骤然色变!
西山大营,公子含回尚身处睡梦之中,忽被一阵急促的兵戈之声惊醒。匆忙起身,帐门已被人猛地掀起,一身戎装的赫连啸大步而入,到了近前按剑道:“请公子速速更衣,楚都水军袭营,伯父命我来请公子,众将士正等公子登船开战!”
含回若闻晴天霹雳,颤声道:“皇非,皇非不是在接天台吗……这是为何进攻大营?”
赫连啸道:“皇非在接天台碎石毁约,烈风骑已与王师交战,公子莫再迟疑,快些随我出去!”
“皇非反了,终是反了……”含回登时变得面无人色,“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