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石之轩双手正从身后环了上来,安余顿时大惊,一个懒驴打滚连滚带爬的窜了出去,逃到数丈外才惊魂未定的站住,他这辈子,小时候打屁股不算的话,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好小子,”石之轩失笑,负手而立,悠然道:“老夫还以为你准备要无视老夫到底呢!”
安余脸涨的通红,道:“为老不尊,哪有这样耍人玩的?”
☆、第 9 章
石之轩笑而不答,一掀衣摆,盘膝坐下,抱起被安余撇在一边的瑶琴,随手抚弄起来。
安余这才知道,石之轩并非是要故意戏弄与他,而是要指导他琴艺,未免对自己反应过度有些脸红,正盘算着趁他抚琴入神之际离去,琴声入耳,便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每一个音符都像积蓄着某种奇诡的感人力量,令人难以抗逆,所有的感官都被迫调动起来,着力与每一次琴弦的震颤,浑然忘了他演奏的技巧亦或演绎的天地。
“仙嗡……”最后一声清音袅袅散去,安余久久才能回过神来。
石之轩和声道:“青璇虽箫艺精湛,但走的却非是由艺入道的路子,虽以箫为兵器,却未能将音律融入武技,你便是听她一曲,获益也是有限的。”
他态度温和,语气真诚,仿佛一个仁善长者在对晚辈谆谆教导,让人心中不自觉便生出好感来。安余当然不会被他的姿态所惑,却也难掩心中的震撼,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石之轩是武林史上最出色的天才,却从不知道,石之轩竟还具有如此惊人的琴艺。
垂眸道:“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今日听邪王一曲,安余获益匪浅,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他原是借此语来试探石之轩的来意,石之轩闻言,不置可否,淡淡道:“此地清净,来,让石某看看玉妍精心调1教出来的徒儿,有何过人之处。”
安余心中咯噔一声,终于不再抱任何侥幸的心思,事到临头反而放下一切,瞬间恢复了冷静。
他和石之轩的武功原就是天壤之别,若无奇遇,这中间的差距绝不是五年就能弥补的,便是能赶上,以石之轩天下无双的遁术,谁敢说就能一定杀的了他?
既然如此,也许现在就来个解决也算不错,起码免了他五年的煎熬。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负面情绪排出脑海,铿然一声拔出长剑,道:“……前辈请。”
……
第六次摔在地上,安余终于忍不住喷出第一口鲜血,胸口的憋闷立刻去了大半,慢慢起身,交手到如今,他身上的伤势仍轻的让他难以置信。
石之轩看着他,目光柔和,温声道:“你自称是祝玉妍的徒儿,却为何不会半点阴癸派的武功?”
安余不答反问:“邪王为何不杀我?”
石之轩哂笑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小鱼你是否应先回答我的问题呢?”
原来石之轩竟是这么讲理的吗?安余哂然一笑,并不隐瞒,坦然道:“我入门之后,师尊并未传授我天魔大法,而是让我在师门藏书中自行挑选武学秘籍进行修炼。当初我挑选的是一门名为《千浪诀》的心法,后来又在洞庭湖观水时,以之前遍阅的剑法为根基,自悟万水剑,后又在蝙蝠洞练剑三月,只是未能登大雅之堂罢了。”
“哦,小小年纪,能创出这等犀利的剑法,实属难得……”石之轩赞赏的点头,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摇头失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直至放声大笑。
安余皱眉,他虽武艺并非绝顶,但是能在十四岁稚龄将武功练到这般境界的,未必绝后,却定是空前,在武功上下的苦工可想而知,石之轩虽武功远胜与他,但是这般嘲讽委实让他心中不快,冷然道:“有这么可笑吗?”
石之轩慢慢止住笑声,摇头道:“我非是在笑你,只是想到别的事罢了……小鱼勿怪。”
安余万万想不到石之轩竟会主动解释并道歉,不由微微一愣。
石之轩喟叹一声,道:“我魔门两派六道,高手如云,随便哪一门也有和慈航静斋抗衡的实力,却在千年对抗中,屡屡处在劣势,便是因为内耗太大。鱼儿你资质之高,乃是武林仅见,便是婠婠也远不及你,更别提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了……石某岂会如此短视,将未来的魔门第一高手扼杀在摇篮中?”
安余听到最后才知道石之轩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闻言目光不屑的一扫,淡淡道:“假话。”
安余原就长的好看,他自己不觉,却不知这一撇之间,烟波流转,动人之极,连石之轩都看的一呆,又哑然失笑,道:“鱼儿真聪明,连我说的是假话都知道。”
这般敷衍!安余冷哼道:“邪王只把人当小孩子哄,若邪王真是这样的人,又岂会成为魔门的公敌?”
石之轩讶道:“小鱼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之所以成为魔门的公敌,便是因为我想要整合魔门,将两派六道统一吗?”
安余嗤笑一声,不屑道:“邪王要将两派六道统一,难道是为了‘大家团结起来,一起打败慈航静斋’这样伟大的目标吗?”
石之轩哑然失笑,伸手摸摸安余的头,摇头叹道:“小鱼儿你真不可爱。”
安余知道这个人要杀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事,便也不闪躲,老老实实让他在头上摸了摸,心中竟升起异样的情绪来。
他自幼失怙,最不能抗拒的便是来自亲长的爱怜,尤其是肌肤相触时感受到的温暖和珍爱。可惜他长在阴癸派,门人之间勾心斗角,关系冷漠之极,祝玉妍对他不假辞色,婠婠虽喜欢挨挨蹭蹭,却是纯是戏弄,自从失去父母之后,也只在徐子陵身上感受到了少许温暖,此刻竟是第二次。
见他神色有些恍惚,石之轩淡淡一笑,低头细看他的容颜,脸上露出赞叹之色来,柔声道:“既是玉妍精心打造出来的对付我石之轩的利器,不仔细看看便随手杀了,岂不是让玉妍失望?”他低下头,几乎是贴在安余耳边说话,声音温柔,恍如带着无尽的深情,提到玉妍二字时,更是相思刻骨,带着无尽惆怅,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浑身发寒。
安余只听的毛骨悚然,不仅是因为石之轩的语气,亦因为他将和祝玉妍五年之内杀死石之轩的约定,深埋心底,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相信婠婠和祝玉妍也不会乱说,石之轩是如何知道的?
退开两步,道:“邪王的话,我听不懂。”
石之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又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是否又该轮到我提问了?”
安余这才想到石之轩方才的话竟是在回答他“为何不杀”这个问题,退开两步,收敛心神道:“如果邪王想问我关于家师的事,恐怕是要失望的。”
石之轩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师傅令你来幽林小谷做什么?”
安余淡淡道:“自然是为了杀你。”
这是最合理的答案,同样也是最不合理的答案。
石之轩仔细看他的脸色,忽然哑然失笑,道:“你说的居然是真话,哈!”
安余默然,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说起杀他的话来,确实有些可笑。
石之轩负手而立,说不出的儒雅风流,油然道:“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杀的了我石之轩?”
安余道:“请邪王指教。”
石之轩道:“若我苦战不逃,宁道奇、宋缺许能胜我,但想要杀我,便需留下自己的性命陪葬,换了玉妍之辈,便是想同归于尽也是休想;何况我最不惧群战,轻功身法天下无双,若我一心只求脱身,那么便是四个玉妍,也留不下我……你拿什么来杀我?”
“只要是人,就会死,就能杀得死。”
石之轩点头赞成道:“你正直青春年少,若无意外,当能活到我年老体衰之时,你那时倒可以杀我一下试试……不过玉妍应该没有给你那么多时间吧?否则你何用缘木求鱼,来听青璇的箫声以求突破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