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123)
紫桓殿和慈宁宫隔着三座殿宇,算不得远。若是乘坐凤撵,来回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若是武功深厚的侍卫,顶多半盏茶。
陆满庭手里的热茶已换过一壶,矮几上的热菜若不是用炉子温着,怕早就凉透了。
他剑眉深锁,等待的视线时不时望向大殿门口的方向,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修长的手指依旧握着茶盏,却是许久没有动过。
终于,先前他派出去的侍卫急急赶来,没有像寻常般贴在他耳侧小声汇报,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满宴会厅的文武百官皆静下来,愣愣地瞧着匍匐在地上的人,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了。
侍卫剧烈地颤抖着,手中握着的宝刀响个不停,头死死地磕在绒花地毯上,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们跟了陆满庭多年,是陆满庭亲自训练的贴身侍卫,果断勇敢、沉着冷静,纵是在沙场上以一敌百、亦或是被老皇帝用刀剑指着喉咙,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陆满庭站起,帝王的威仪压迫。
他放下茶盏,眸光似汹涌的海,翻腾而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说!”
侍卫抬头。
“启禀皇上,皇后,皇后娘娘......掉到护城河里,不见了!”
第66章 落水
半个时辰前, 皇后娘娘说距离宫宴尚早,想去河畔吹吹风。
三月的暖春怡人、阳光恰好,正是赏花赏景的时候。皇上常说, 孕中女子多走动, 对胎儿有益。
侍女洋桃欢喜应下,和清秋一起, 陪着皇后娘娘往河畔的方向走。
今日皇上登基大典,宫里宫外锣鼓喧天、灯笼高挂, 热闹得紧。
听在养心殿当差的小太监说, 皇上祭祀天、地和祖宗的时候,跪在神武庙的高台前,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为皇后娘娘祈福,祈求众神保佑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洋桃记得那小太监的神色, 抱着一把白色的佛尘、翘着兰花指赞道——“皇上疼娘娘,疼到心坎上了呢!”,洋桃笑而不语, 傲娇地赏了小太监几两碎银。
皇后娘娘身子娇弱,走路不快,幸得皇上娇养着, 近日来气色是愈发的好了,在宫里漫步一个时辰也不喊累。
河畔风大,吹得娘娘奢华的凤袍鼓鼓的。
河道水急,加之春雪融化,雪水从山上流入河道, 河面上涨了好几寸。一颗小石子丢进去, 听不见声响, 谁也不知河道究竟有多深。
娘娘不在意,站在河道边上,张开双臂,微眯着眸子,肆意地享受温暖的阳光。那双缀着牡丹花的绣花鞋小巧精致,交织的金线和银线在阳光下泛着如水的光泽。
娘娘爱极了来这儿。
她性子温顺,喜静,不常与人说笑,若是遇上相熟的人,会浅笑着点头。当了皇后,没什么架子,哪怕是训人呢,说话的语调依旧软糯糯的,是个好相处的。
不远处传来震耳的鸣钟鼓声——“砰”,“砰”,“砰”——,那是祥瑞阁的钟鼎发出的声响,欢庆新帝登基。
祥瑞阁是皇宫最高的一处阁楼,歇山顶式的阁楼里,仅供着一座硕大的钟鼎。钟鼎沉寂,唯有新帝登基、旧帝消陨才会撞鸣。
洋桃拉着清秋看向祥瑞阁的方向,激动道。
“盼了这些年,终是盼到了。想想主子这些年吃的苦,就该受万人敬仰!现在呀,就等娘娘给主子生个小皇子呢.....等等,娘娘人呢?去哪了?去哪了!”
广阔的河畔,不见曼妙的身影,唯有一双缀着牡丹花的绣花鞋。
那湍急的河水,肆无忌惮地翻涌着,直拍得两岸河水高溅。
洋桃的腿瞬间就软了,站不起来,瘫软在地上,吓得近乎出不了声。
“清秋,你看见娘娘了吗?看见了吗!”
清秋快速环视一圈,找不着娘娘,也来不及问任何人,朝着暗处的侍卫大喊。
“来人!娘娘掉进河里了!快快救人!”
只是一瞬,十几个身影“扑通扑通”扎进河里,闻询赶来的御林军一句话没说,扔了身上的宝刀就往河里跳。
日头正烈的晌午,几十个泳术极佳的侍卫和御林军,泡在汹涌的河水里,急急地找人。泡得久了,浮上来缓口气,再接着往下找。
呼啸的风肆虐,吹散岸边凄烈的哭喊声和搜救声。
“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岸上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心急如焚地唤着。
他们快速找遍周遭的每一个角落,愣是没找到娘娘的一片衣角,唯有盯着那滚滚河水,捂着心口,哀嚎大哭。
一席玄色的修长身影急急赶来,是穿着冕服的陆满庭。
他站在水花四溅的河畔,盯着那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胸腔剧烈地起伏,单薄的唇线抿得死死的。那张白净的俊朗面容,蒙着一层近乎绝望的惨白的灰。
他戴着冕冠,冕冠上缀着的十二串白玉珠遮住了他眸底的光。探向绣花鞋的手,顿在空中,不停地颤抖。
帝王的威仪在这一刹那溃不成军,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洋桃泣不成声:“皇后说要来河畔吹吹风,说宫宴尚早。她时常站在这个位置......”
洋桃话没说完,陆满庭极快地卸了冕冠和繁杂的外袍,跳进冰冷的水里。
*
三月十八,皇上登基大典这日,皇后娘娘落水了。所有人赶去了宫中的护城河畔,忙着救人,谁也不曾注意到一辆典雅的金丝楠木马车出了宫门。
车夫是才从紫桓殿宴厅出来的金少。他现在是大理寺正卿,正三品,穿着赤红色朝服,心口处绣字一只蓝色的孔雀。
马车很大,足有半间卧房那般大小。
通体红木色,东西两面各有窗,四周有雕花的扶手栏杆,前后吊着四盏绘着白莲的灯,灯盏上印着的“金”字摇曳不断。
出宫门的时候,守宫门的侍卫一看是金少,朝着金少拱手,凑近了,笑道。
“金爷,里头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金少回眸,淡淡地瞥了一眼护城河的方向,拍了拍侍卫腰上的佩刀,用了些力道,拍得那侍卫往后连退两步。
“你最好是别知道,规规矩矩地站在这,或许还能活到明天。”
侍卫猛然一怔,片刻后,也不再多问,清瘦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谢金爷提点。您这马车里......得勒得嘞,属下不看,属下就是嘴贱,例行公事问问,问问而已。您慢走,慢走!”
金少“呵”了一声,收回横在侍卫身前的宝剑,丢给那侍卫一袋碎银,嘴里衔着半截野草,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出了宫门。
马车行至熙熙攘攘的街头,也不避嫌,大摇大摆地招摇而过。到了东城门,被守城门的侍卫拦下。
大庸国有着严苛的规定,凡出城进城,需得接受盘查,便是有皇上御赐的手谕,也得亮出来。今日当值的守城门的共四人,领头的男子长得高大,皮肤白净、相貌英俊,是年轻女子多喜欢的那一类型。
领头的侍卫和金少打过招呼,按例询问了几句,朝着金少说了句“得罪了”,掀开车帘,往里瞧了瞧,退出来,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