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骨头抚摸你(37)
我记好,跟她道谢道别。她冷淡依旧,“以后轻点闹腾,让你朋友省省心。”
武断。是他不让我省心才对吧,不然哪能闹腾出这一出戏来。出了医院,我装模作样地对高铮说,“耽误你事儿了……你去哪儿现在?我开车送你吧。”
他跟没听见似的,垂目不语,忽地搂过我,紧了又紧,小心避开我下巴。
我猫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凌乱,有力。我不装了,嘤嘤着叫他,“高铮……”
“我听你的。”他接道,“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因祸得福,他竟然妥协了。我得寸进尺,“工程也别做了,你老在工地呆着我不放心。”
“……好。”
“家教也辞了吧。开学了好好上课,赶紧毕业。”毕了业赶紧娶我回家。
“好。”他答应得痛快,但有条件,“不过你也得听我的。我也有要求。”
“什么?”
“这是我的。”他扳过我身子,用力道表明这是他所指,“我郑重要求并委托你照顾好它,不能大意,不许让它再流血,再伤着了。”
“我尽量……”
“不行,”他摇头,“你得给我保证。”
谁能保证这个啊?行,“我保证……”说说而已呗。
“好,现在你跟我说实话,”我被他推离一尺远,他审问般严肃,“你到底骑过摩托没?”
“骑过……”我不敢直视他,“……街机摩托。”
二一
我不知道自己存折搁在哪,在家翻腾着,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影儿。我妈下班回来瞧见我这架势,震了惊,“你做甚?”
“妈,你回来得正好,我存折你收拾哪去了?”
“你书桌最下边那抽屉的夹层里。怎么,最近用钱?多少?你这折子是死期的,不多的话就别这里取了,用我工资卡垫吧。”
行,那我不找了,“借您工资卡使下吧就。不多,六千。”真是亲妈。
她从钱包里把卡抽出来,递给我,“究竟什么事儿啊这是?”
我想都没想,伸手就接,张口就答,“高铮开学得交学费。”
这话刚落,已经到我手里的卡又被抽了回去,那音调立即就高了八度,“他交学费关你什么事儿?”
我被她这过度反应给搞愣了,好半天才觉悟过来是我没讲清楚,招误会,遂解释,“他打工那地儿帐务出点问题,本来前阵子该结给他的钱要拖到下个月,这眼看就开学了,来不及,我就是帮他先交下。”
“你帮他交?……他吃软饭的?!”又高了两度。
“什么啊妈,不带故意曲解的。你不知道他为了这学费,前阵子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一天赶三份工作,饭都吃不好,为这我都跟他急了……”
她听不进,把我打断,“你甭跟我讲这些,我就问你,上次我说什么了?不是告诉你分手么,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再说,你谁啊你桑尚陌?交学费那是你操心的事么?他父母呢?”
终究是撞到这问题上,避不开,我低头喏喏地说,“他家条件……不太好……他父母……供不起他……”
这话果然有报纸头条的效果,她的脸顿时就诧异成惊叹号,“一年才几千块的学费都供不起?”顺带着职业病也上来了,“难道我们教委制定的标准真有问题,高等教育收费过高?”想了想,又疑惑地问,“家哪儿的,不会农村的吧?”
“本地的。”
“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困难。”她鄙嗤不屑着摆手,“让他申请助学贷款去,你甭跟着参合,不管怎么样这事儿都轮不到你。”
“你怎么没听明白呢妈?他就是临时被拖欠工资,等拿到就还我了。这马上开学,学费急着交。又不是跟你白要,真是的,看你这小心眼儿。”
“我不明白?桑尚陌,不明白的是你!行,你非要帮他垫,你想救助失学儿童,我不拦你。可让你分手,我不是闹着玩。”
“不分。”我强硬得很,“我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她语塞没辙,换了个问题,“你俩认识多久了?”
若我照实回答,两个月这时间太短的答案定会被她当成把柄使劲用,于是我说,“好多年了,是我一乐友。其实你见过,就那次给我送盘那个,你还记得不?”
她回想了一下,脸上是愕然与惋惜交错着叠加,语气软下来,自言自语似的,“他啊……小伙子不错……唉,可惜了。”
不错——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松口的可能?“可惜什么?”
“可惜条件这么差。我还是那句话,尽早分手。”我方才的希望即刻就落了空。见我委屈不服气的样子,她柔了柔调子,改作语重心长,“听妈的,你俩不合适,将来走不到一块儿去,早分早痛快,别等到以后陷深了出不来了。”
“早已经出不来了。”我红着脸,嘟囔得很坚定,“我就是喜欢他。”
“男的长得好没用。”
“他……他……我……第一次……”话不成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从这断断续续中似乎摸到了意思,惊讶地问,“怎么?难道尚尚你……你……第一次……其实是跟他?”
“不是。”我声音越来越小,“他第一次是跟我……”
“嘁……”她给我一个十足大白眼。
门铃响,一定不是找我的,她起身去开门。我顺手把房门关了上,明摆不想见客,倒上床,把头埋到枕头底下,隐隐听见屋外我妈的慷慨,却听不出来人是谁。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方才静下去,我以为客人走了,房门却在这时被咚咚轻扣——这决不是我妈的作风。没等我答应,门自己开了,探进来一张嬉皮笑脸。我睁大了眼睛。
随手拿起床上一靠枕我就冲门口扔了过去,“你丫怎么又回来了?”刚叫完就听我妈在厅里怒,“尚尚,嘴给我干净点!越学越没样儿……”
张帆稳稳接住飞行物,贼笑着把门关了上,不答反问我,“又闹脾气,嘛事儿不顺?说来听听,知心哥哥给你开导开导。”话音刚落人已往我椅子上一栽,不请自坐,坐定后突然瞪大了眼睛,“陌,你这是被谁敲了?”他看到了我高耸的那根锁骨。
“前几天撞的。”我一个后滚翻蹦了起来,“你甭装孙子了,开导我?被我妈派来说教的还差不离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刚在外边跟你叨咕些什么。”
“还行。”他摇头晃脑,手指弹钢琴似的敲敲桌子,“那咱就直奔主题。陌陌,据描述,这小子跟咱东子,那档次差得不是一层两层啊。”
无语。她根本不了解高铮,只因家庭贫困,就将他划为远不如沈东宁的那一档人不说,竟还强行将这断论灌输给别人。我怎么会有这样肤浅的妈。
我压着怒气,欲擒故纵,“你还真说对了,那真是差远了去了。”
“呦,你这不挺明白的么?那还用我劝么?”听我这样说,张帆松口气,顺手端起我桌上的茶杯就是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