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不许其它人碰』?我是你的东西不成?!”因为谢凌毅放松了臂力,欧阳子鑫一下就挣脱了,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指着谢凌毅,他一连说了十多个“你、你……”下半句话却像噎住似的说不出来,一点都不像平素的能说会道。
那模样就像张扬跋扈,却一点威胁力都没有的猫儿,谢凌毅那张俊美而又刚毅的脸孔,依然无动于衷。
“可恶!”欧阳子鑫更不服气,可又束手无策,他什么都比不过谢凌毅,只能干瞪眼!
只见谢凌毅走到前方,弯腰拾起刚才被欧阳子鑫踩飞的板刷,放到水桶里。
“要船上秩序井然,就必须各司其职,你是侍者,就不要抢水手的活,不然,会让水手长刘恪为难的。”
“啊?”欧阳子鑫想起来,水手长这几天见到他时,那欲言又止,又进退两难的表情,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而且……”谢凌毅注视着欧阳子鑫那单薄的肩膀,声音越发的轻柔:“别太勉强。”
“谁勉强了?你别小看我才是!”欧阳子鑫立刻反驳,然后拎起大木桶,气势汹汹地走向最近的舱口。
这一次谢凌毅没有阻拦,虽然温和的表情未变,他的眼神却已经冷却了下来,甚至还有一丝寂寥。
这种神情是他从未出现过的。
几次想告诉欧阳子鑫下船的事,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外一句,谢凌毅轻轻摇头,自己什么时候这样怯懦的?
不,他的胆怯,他的温柔,只对欧阳子鑫而已。
谢凌毅深知欧阳子鑫的脾气,一旦有什么危险,他一定会冲到最前!前有不择手段的刺客,后有心狠手辣的海盗,谢凌毅不敢有一丝疏忽,如果他那时保护不了子鑫怎么办?
辗转反侧了几晚,他决定让欧阳子鑫下船,就算知道他会不服气、会生气,谢凌毅仍然那么决定。
深夜的甲板上很凉,寒气似乎透到了心里,淡淡的心痛,浓浓的苦涩……
五天后,农历六月二十日傍晚,大浮号如船长和舟师预期的那样,抵达了岷州锚地。
岷州从海图上看就像一只羊头,两只羊角朝云险海,两角中间形成一个供船只停泊的天然港湾。
港湾四周是悬崖壁立,数以千计的海鸥聚居在苍海绝岩之上,风景非常地壮观迷人。
云险海勾通南北水系,扼海上贸易之咽喉,所以按照靖国历律,但凡大港口都须设立官府驿站,控引自各国各地的弘舸巨舰,交贸往返。
驿站共有十六所,像岷州这等大水驿,还备有快舟以供给官吏和水手传递文书。
大浮号和其它的商船一样,必须在港湾里停靠数日,缴纳海上贸易的关税,让官吏检查货物和航行日志后,方可起锚去下一个水驿。
经历大风暴后终于驶入驿站,百余水手聚集在船舷边,吆喝着,笑着,无比兴奋,大浮号蓝色的旗帜迎风飘曳着。
港湾里大大小小停泊着近百船只,看到大浮号驶入海港,船甲板上纷纷探出许多水手观望,他们似乎不敢相信,在这飓风频繁而恐怖的季节,居然还有船能平安无事地抵达这里。
巨大的木爪碇锚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缓缓垂入海里,船在港湾里停泊下来,大浮号的气氛突然变了,原来那四个海盗被水手长押着送上了将台。
四个男人的手臂都被粗麻绳捆绑着,脸色暗淡,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水手们窃窃私语,既憎恶又带点畏惧地望着他们,有时候海盗比飓风更可怕!
空气紧张而压抑,谢凌毅宣布将海盗押送岷州官府后,甲板上一阵沸腾的欢呼,但这阵热浪还未过,雪无垠就又下了一道命令。
“船舱侍者欧阳子鑫违抗船长『不得擅入底舱』的命令,多次私下接触海盗,理应鞭挞一百,但念其逮捕海盗有功,故令其即刻下船,以代严惩!”
话音一落,水手们面面相觑,站在将台之下的欧阳子鑫更是恍若做梦般地呆住不动。
倒是一旁的天沣,急得连连推他的胳膊,说道:“喂!还发呆?!我说你不该违抗船长吧,还不快点向船长求饶!”
“呃?”一语惊醒梦中人,欧阳子鑫也不顾什么礼数,拨开身前的水手,大步闯上将台。
“果然……”雪无垠见欧阳子鑫面色惨白,步履踉跄,却还急急匆匆地奔上来,便想要拦住他,但是谢凌毅略一摇头,表示不必如此。
“为什么?!”步履还没停稳,欧阳子鑫就激动不已地吼道,把全船人都震得鸦雀无声。
“原因雪舟师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谢凌毅面对着欧阳子鑫愤怒的视线,依旧冷冰冰地答道,这过于平静的表情,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谢凌毅原来……原来这样讨厌他么?讨厌到非赶他下船不可,欧阳子鑫紧攥着拳头,愤恨不已,张嘴想要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白的话,就下去整理东西,你的工钱雪舟师已经结算清楚。”谢凌毅说完,便负袖转身,朝将台的楼梯走去。
“我不明白!!我怎么可能明白……这种感觉……”因为太大声,欧阳子鑫的嗓门几乎嘶哑着,雪无垠惊讶地回头看他,错愕不已地发现……他竟然哭了?
不,只是眼眶红了,欧阳子鑫倔强地忍着泪水,可却掩盖不住那实实在在的心痛,那琉璃色的眼眸,是如此哀戚痛苦,还迸射着那不愿相信的质问和愤怒!
雪无垠被这个眼神震慑住,“难道……”他惊疑地想:“难道……子鑫也喜欢毅!”
走在前面的谢凌毅,因为那声带着哽咽的咆哮,不觉停下脚步,回首注视。
“只要你打赢我,就可以留下。”谢凌毅淡淡地说道。
但这句话只让欧阳子鑫的脸色更加苍白而已,两人的武功相差悬殊,这彼此都非常清楚,欧阳子鑫怔怔着,一种酸楚的感觉从心底漫溢出来,甚至盖过了之前满腔的怒火和万般的不甘,连呼吸都快透不过来!
“船长,岷州官吏的小船到了,说要登船检查。”在气氛僵持难下时,一个水手在右船舷处喊道。
谢凌毅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只顾看着欧阳子鑫那苍白的脸,于是雪无垠代他回话道:“知道了,让他们上来。”
“你……”欧阳子鑫突然开口,只见他双手握拳,朝谢凌毅急急攻去,谢凌毅即刻接招,结果飞过来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块圆滑的石头!
谢凌毅一愣,摊开手掌一看,是那鸡血扳指,那双黧黑的眸子骤然暗沉下来。
“既然你这么讨厌见到我!我下去就是!不必拿规矩,拿比武来压我!!”欧阳子鑫抬起手,粗鲁地在眼睛上来回擦了几下。
“雪舟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欧阳子鑫朝雪无垠鞠了一躬后,便大步地离开了将台。
欧阳子鑫离开的一瞬间,谢凌毅有种强烈地想要抱住他的冲动,但最终也只是紧握着板指,像握着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