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204)
泰王长嫡子武远嗣愣住,呆站着没动地方。武令媺便抿嘴对他笑,再次出声道:“远嗣,小皇姑许久都没见你,过来让小皇姑瞧瞧你。”
她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比大人还有范儿,让人很轻易便忽视了她的年岁。武远嗣飞快地看了泰王和武赟嗣一眼,这才轻飘飘地飘过来。
这孩子身子太单薄了,瘦竹竿也似,穿着一件明显大了的崭新崭新的锦衣。不过他的眼睛很有神,黑黝黝的放着微光。武令媺抬头仔细打量这个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侄儿,伸长手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气地说:“远嗣,你太瘦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千万别亏待自己。”
武远嗣嘴唇动了动,但只是低沉地应道:“是。”他不敢直视武令媺,神情既惶恐又畏缩,身体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
“远嗣,记着给你母亲上柱香。”武令媺叹息道,“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她都是你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别人可以怪她恨她,但是你不可以!”
武远嗣眼里掠过不敢置信的光芒。他幼年丧母,原因,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父王为什么把他远远打发去了封地,还不就是怕他在京里晃悠,惹了这位深得帝宠的小皇姑的不痛快。毕竟当年他母亲做出那样的事,差点害小皇姑没了命。
但是,整座太宁城、整个大周国,却偏偏是她对自己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武远嗣不是笨蛋,他已经十九岁了,他懂很多事情。此时他凝视着小皇姑的眼睛,他看见的只有真诚。小皇姑并不是为了做戏才对他说这些话,她是真的这样想。
多年来,武远嗣只敢在心里偷偷思念母亲。不要说祭奠,他就连当面承认自己还在想念母亲这个泰王府的耻辱、罪人都不敢!可是今天小皇姑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这样的话,他也许就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母亲的灵位悄悄掉几滴眼泪。
“八皇兄,小妹向你求个情。让远嗣给他母亲上柱香,如何?”武令媺转身看向泰王,却没有将一星半分眼角余光投向武赟嗣。不用看她也知道,武赟嗣肯定气得小脸都白了。
泰王的温和神色终于现了几分复杂,点头说:“十九妹宽宏大量,为兄还有什么好说的?远嗣,给你小皇姑磕头!”
武远嗣二话不说,撩起衣袍郑重地磕下头去,大声道:“远嗣替母亲向小皇姑赔礼道歉!远嗣多谢小皇姑成全!”
侄儿们都是能人呐!武远嗣也懂就坡下驴,当面将过去的事儿说明,以后她再想如何就要顾及今天。武令媺在心里暗叹,有了她的这番作派,武远嗣在泰王府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几分。
她今日还是没有明确表态,但通过武远嗣这件事儿也表示了对泰王府的亲近之意。此外,武赟嗣敢当着面算计她,那就不要怪她抬举他的这位长嫡兄。
瞻前顾后不是武令媺的性格,她深知,若她今天后退一步,明日她与泰王结党的谣言便会传得满天乱飞。就算今天惹了泰王妃和武赟嗣不痛快,她也不放在眼里。
武赟嗣的祥瑞吉兆是怎么回事,武令媺最清楚不过。如果未来武赟嗣当真记恨了她,那就别怪她奋起反击!反正泰王府不是只有武赟嗣这一个嫡子,现成就有武远嗣!人家武远嗣虽然没了亲娘,但还有势力不弱的外家。泰王之所以还保留武远嗣的嫡子名份,不就是顾忌这个?
禄郡王和瑞王看了半天的戏,最后这个小皇妹又在众人面前表现了一番容人之量。他们心中做何感想,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当着皇帝陛下派来请武令媺去见驾的内监,他们很是说了几句好听话。几人再无言语,道别后告辞。
在离开荣安堂前往乾宁宫的路上,武令媺忽然想,兰真公主身为先孝仁太子的同胞亲姐姐,应该也是玄鹤会的人吧?她甚至拥有很重要的话事权吧?!
她向来直觉敏锐,今天如此种种,都是因兰真公主一句看似无意的话引起的。而她也总觉得兰真公主偶尔瞥向自己的目光,虽然一如往常那样和蔼温柔,在今天却给她很不舒服的尖锐感。那是一种针对的、敌视的锋利!(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气运柱的剧变
数日前,在玉松公主府阳明山南麓半山腰的滴水画亭里,连喆勋为安慰武令媺,提过一些往事。当时说者无心,听者也无心,过耳俱忘。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武令媺、霍去疾和连喆勋自己在内,三个人只是看到了皇帝陛下对武令媺能与先太子比肩的宠爱,却不知道“松鹤延年”这四个字在皇帝心里究竟昭示着什么样的深意。
武令媺并不知道在她上香祭拜先敦庄皇后与先孝仁太子时,她的父皇陛下与季良全的那些隐密话儿,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差那么一丢丢就要被兰真公主改变。她离开荣安堂时因某些破事心里堵得慌,去长青殿的路上一直默不作声。
在前面领路的御前内监是季良全直属的往来通传小太监八宝,见公主殿下和寿亲王都脸色不虞,想着皇帝那里传召得急,大着胆子低声道:“公主殿下,良全公公让奴婢来请您的时候,奴婢瞧着良全公公的脸色很不好呢。”
季良全脸色不好,肯定是因为皇帝。武令媺被刚才的事儿绊住了心神,现在才醒悟过来不对劲儿。皇帝陛下明明早就叮嘱过她祭拜完了就去长青殿,怎么现在还让人来传召?
“十二哥,你自己回府去吧。我去见父皇。”武令媺果断坐上一直跟在后面的凉轿,打发武宗厚回去。
武宗厚站在轿边说:“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有什么事情你就让人到坤熹宫来找我。”
武令媺知道小十二是不放心父皇和她,找这个借口暂时留在宫里。她点点头。催促轿子快走。一边疾行,她一边问八宝:“父皇让你来找孤之前。可是有什么人去见过父皇?”
八宝小跑着跟在轿边,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兰真公主殿下。奴婢听良全公公说,兰真公主似乎是为了进荣安堂祭奠的事儿去向皇上请旨。不过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兰真公主却在长宁殿待了不短时间。她出来的时候,奴婢留心瞧了瞧,她似乎哭过,眼睛红红的。”
武令媺心想,八宝是季良全手下得用的内监,向来眼明心亮、机敏伶俐。他既然说兰真公主哭过。那必定不假。这位嫡姐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方才在荣安堂见面时。她可没露出半点悲凄之意,眼睛也不露破绽,想来在路上掩饰过了。
不用吩咐,随侍武令媺的大宫女便毫无烟火气地递了个赏封儿给八宝。八宝也不推拒,笑眯眯地接了赏,谢恩之后又说:“殿下,皇上必定等您等得急。奴婢接差事的时候稍微慢了点儿,就被良全公公狠狠踹了几脚呢。”
这话可有深意。若说兰真公主去见皇帝。父女俩在今日这个悼念亲人的时节相对泪眼、缅怀亲人实在正常。武令媺更是认为。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皇帝更应该在兰真公主祭奠以后将她找去伴驾才对。
可是皇帝不仅宣召了自己,还显得十分急迫。武令媺便暗自揣测。看来事情并不是她所想象的兰真公主只是陪着皇帝掉了几滴眼泪、怀念先皇后与先太子而已。事有蹊跷哪!
坐着凉轿直上云阶,路上武令媺碰见了宣旨大太监冯良兴手下的三等宣旨内监。这名内监给她行过礼,说是要去郑家在京里的宅子给淳和郡主宣旨。
这名内监也不知旨意详情,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一长溜端着银盘的宫人。武令媺随意一瞧,立时发现银盘上放置着一整套公主的冠服、佩饰与金册。
这是要册封淳和郡主为公主?但……外姓郡主被册为公主这可是件大事,淳和郡主又是兰真公主与郑家宗子之女,身份在外姓郡主当中绝对是顶级的,怎么着也应该让冯良兴这位御前宣旨大太监亲自跑一遭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