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205)
而且,宣读册封旨意时是不带冠服佩饰金册去的。这些东西应该在选定的正式举办册封仪式的吉日当天,由礼部和宗正局官员送去,这才合规矩。
外姓女能被册封为公主,对本族和本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可是武令媺瞧着那队急急匆匆出宫的内监,却觉着今日之事恐怕会成为重规矩到了骨子里的郑家的奇耻大辱。何况外姓女被册为公主,未来有很大可能会被和亲。
究竟兰真公主与父皇陛下说了什么,竟惹得父皇陛下使出了这种专门针对身有皇族血统的女子的终极杀招?武令媺想起淳和郡主那张娴静柔美的小脸,心里有点惋惜。
但是,到了长宁殿见着了皇帝,她立刻将这点惋惜无情扔掉。仅仅小半个时辰而已,她的父皇陛下看上去比方才要苍老憔悴了许多!兰真公主一定说了让父皇伤心甚至是生气的话!
心里感到不妙,武令媺下意识伸手按向额头。眼前所见让她身形不稳,腿刹时软了。
皇帝陛下的气运柱竟比昨天她请安时看见的要短了将近一半!气运柱的颜色也几乎看不出紫色,而是不祥的惨白,且正在向透明无色转变。
就连光柱里金龙的身形都开始时隐时现。它没有半分生机地静静蜷伏,龙目紧阖,龙须无力垂落,锋利爪尖上原先偶尔会闪烁的寒光已经彻底消失。
气运柱的剧烈变化说明了什么?!武令媺竟然不敢再想下去。直到浅淡光柱到了点儿消失,她还傻站着不动,竟是被震惊得忘了掩饰。
“媺儿,”皇帝陛下一见武令媺,便试图从被子里抽出手来拉她,吃力地说,“你怎么站住了,快到父皇这里来。”
武令媺回过神,急走几步,按住被面,不让皇帝把手伸出被子,嗔怪道:“父皇又不乖了,不许把手放到外面来。”她声音里已经有了些微哽咽,只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勉强笑着说,“小心儿臣又祭出无敌唠叨大法哦。”
她方才离得远远的,注意力又被气运柱的惨状攫住,将皇帝陛下的面容看得还不够真切。现下她距离如此之近,清楚看见皇帝陛下眼里满是血丝,一副疲乏不堪的倦怠模样。
“父皇没有好好休息对不对?”坐到床头,武令媺小心翼翼给皇帝按压太阳穴。她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沁手,但现在可是烈日炎炎的盛夏!
心里越发酸楚,她柔声道:“儿臣守着父皇,有什么话,父皇好好睡一觉再说。儿臣会一直在这里,父皇安心就是。这样的力道可以吗?要不要再轻点儿?”
皇帝的目光落在床尾的季良全身上,他看见心腹大太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颗心便立时放下来。强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倦意扑天盖地袭卷,他甚至来不及应一声便陷入昏睡中。
寝殿寂静无声,武令媺专注地给皇帝按压面部穴道。她不贪多,只学会了几个能够有益睡眠的穴位按压手法。皇帝的鼻息很重,灼热滚烫的呼吸不时喷在她指尖上。但他的体温却又非常低,低到这样的天气还要盖薄被的程度。
圣手说,皇帝陛下的内腑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猛烈暴发的陈年内伤折磨。他的所有精气神都用在与内伤不屈不挠作战上面,他的身体里隐藏着一座看不见的永不停歇的惨烈战场。每一次的“交战”,都会带走他的部份生机,他必定痛苦非常,但他从来没有畏战退缩!
皇帝陛下意志之坚决,当世少有人能及。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撑过病发那次凶险之极的长时间昏厥。可是这样意志强大到让武令媺不止一次产生高山仰止崇敬感觉的父皇,方才看见她时的表情竟是那样惊惶无助。
武令媺抿抿嘴唇,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一刹那的凶狠目光。她在正式离宫住进公主府的当天,面对皇城朱红色宫门暗暗发过誓,皇帝陛下是她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之一,伤害了他的人,那就是她的敌人,死敌!
徐徐把手收回,武令媺掏出专门给皇帝陛下准备的小玉梳,很轻很慢地给他梳理有些纠结的花白胡须和鬓发。又有好些黑发失去光泽,变得干涩灰淡。
她又拿帕子轻柔擦拭皇帝的脸颊,仔仔细细的连耳廓也不放过。她的父皇仪表堂皇,爱干净也爱漂亮。他就算病着,每天也都让人将自己收拾得利索整齐。
做完这些,又察看了一番床榻上有无不妥,武令媺这才发现一枚从枕下露出半拉的缨络。她立时就认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笨手笨脚完成的女工。
刚才强行忍住的眼泪终于沁出眼眶,她低头瞧着这枚颜色依旧鲜艳的缨络垂泪不止。气运柱的剧变昭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留给她的父皇陛下的时间不多了!
武令媺捏着缨络的手指渐渐用力,沉重的悲痛之感压在她心上,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她还没有从高竹猗那里套出星象的秘密,她还没有尝试用星界来挽救父皇陛下的生命。却有人抢先走在了她前面,将她的父皇往死亡深渊的方向狠狠推了一把!(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密旨和陨星戒
不原谅!绝对不原谅!绝对绝对不原谅!
武令媺将缨络放回皇帝枕下,缓缓站起身望向紧闭的窗外。脑海里再一次出现兰真公主和暖温煦的笑容,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位嫡姐美丽皮囊里藏着的蛇蝎心肠。
皇帝陛下不仅是她武令媺的父皇,也是兰真公主的父皇!武令媺听说过许多兰真公主未出阁之前的事儿,那时的兰真公主也是被父皇放在心坎上呵疼的掌上明珠。
以皇帝陛下的坚毅意志,等闲事情根本无法捍动他的心防。兰真公主所说之事,必定是深深为父皇牵挂、重视的大事。武令媺低头思索片刻,看向殿内除了皇帝和她以外唯一的那个人——季良全。
季良全看了武令媺一眼,转身走向离龙榻最远的角落。武令媺立刻跟上去。二人站定,还不等武令媺说什么,季良全抢先低声道:“皇上口谕,太平玉松公主跪接密旨。”
武令媺一怔。皇帝七早八早就免了她跪接圣旨的礼节,她从来都是站着接旨,或者福身一礼。现在这封密旨如此郑重,显然很不一般。双膝跪倒在地,她伏地叩首,轻声道:“儿臣接旨。”
季良全从袖袋里摸出一封只有与书本面积相差无几的微型圣旨,展开后低声诵读道:“朕有感太平玉松公主武令媺纯孝恪诚,特赐其婚嫁自由之权,任何人不得置喙。若有违旨意者,阖府废为庶人终身圈禁。钦此。”
武令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密旨的内容,她想过一千想过一万,但就是万万没料到会是赐予自己婚嫁之权。这意味着什么?她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为的不就是努力掌握在此位面对于女子——尤其是皇族——来说最重要最关键的婚姻大事么?
有了这道旨意。以后她就不会受人摆布嫁给她不想嫁的人。她会有从容的时间去寻找最合适的另一半,她甚至可以不婚!可以说,掌握了婚姻自主之权。迈过了这个大槛儿,她就真正握紧了自己的人生。
这份权力,在武令媺心里远远要超过什么听政议政理财之权。她适应此位面的生存规则。她就要获得此位面改变规则的方法。而这份密旨,毫无疑问就是一件神兵利器。让她有底气对那些打她婚姻主意的牛鬼蛇神大喊一声,不!
心里激动不已,武令媺重重磕头,颤着声音说:“儿臣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请起。”季良全将圣旨卷好递给武令媺,感慨万千地说,“皇上为了您真是什么事儿都想到了。殿下从此可以宽心。皇上说了,您的日子和美顺遂最重要。”
武令媺站起身,双手接过圣旨。她掌心发烫,额角也冒汗。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再度展开,她唯恐动作稍重些,这封承载了她自由人生的神器就会消失。但飞速扫过黄纸上的字迹,她越来越觉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