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像是被拉满的长弓,警惕地看着屋子里这棵从容生长的新柳。周遭的空气中暗含了隐隐流窜的银色气流,像是蓄势待发的片片利刃,将包围了中央。
处这阵法之中,生死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如此凶悍的法术,本来应当极为血腥利落,此处却光华动,婉约多姿,好比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却被精心雕上了繁复花纹,还用画笔上头描了一幅曼妙丹青。可见施术不是十分地有空,就是十分地变态。
被这位素昧平生的变态困原地不能挪位,正咬牙切齿心如擂鼓,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还不少。真是祸不单行!四下望了望,实没有法子,只能就地隐了身。那光影织成的枝叶颤了颤,竟也随一起隐然不见。
门被豁然打开,两侧各立了一个婢女,穿着淡粉的曲裾,微伏着头,迎进一行十。领头的两个一白一墨。墨色的那位仁兄身上勾了金灿的云雷纹,将一身素服描得极尽华奢,一双凤眸面如桃花,细皮嫩肉的,若不是其体魄尚属强健,定要被认作女子。
至于那位白的……可不就是让发愁的白慕君。抹了把泪,把他盯得紧紧的,好不容易忍住了使个法术把他捆起来带走的冲动,万分隐忍地咬着下唇,静观其变。
后头一干随从身上都有淡淡阴气,想必是阎王爷派下来的家仆。所幸这一个个五官生得还算端正,四肢也都健全,那几个婢女生得竟还十分标致,酆都居然能凑出这等质量的仆从,阎王爷他老家忒有本事。
正打量得欢,白慕忽然向的方向看了过来。多日不见,他这微微敛眉的模样还是万年如一,尤其是目光里总是捎上的细微寒意,教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位不男不女的仁兄屏退了左右,面带惑色地看着白慕:“怎么了?”
最后一个婢女带上了门,密闭的空间让莫名有些紧张。
白慕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唇畔勾了一弯似有似无的笑,边往座上走,边淡淡扫过他一眼:“考虑得如何了,扶柳。”
险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弱柳扶风。这个名字果然很适合对面那位仁兄。
唤作扶柳的仁兄也落了座,苦大仇深地面对着对面的白慕作幽怨状:“别的事都好说,这事当真不成。当初不是说好了,酆都逍遥自,管太微垣那烂摊子?白慕,罔顾俩的情分那。”
白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
扶柳泫然欲泣:“这几千年的宫主不都当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
白慕默然,眼中似凝了冰雪,凛然盯着嘤嘤作声的扶柳。
扶柳吃了瘪,愤愤然止了声,绕着双臂坐回去:“哼,们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外头找的茬,一个里头找麻烦。等把外头那个逮住,再来找算账。”
兄弟?!
白慕终于开口,凉凉道:“哦?擒得住他?”
“嘁,这等跳梁小丑,怎么会逮不住?”扶柳邪佞笑道,“对的阵法可是很有信心。整个阎王府现都的掌控之下。那家伙空有一身蛮力,对破阵这等精细活计毫无造诣,阎王府里躲躲藏藏,撑不了多久。至多两日,就能擒住他。”
他们说的,不会是……凤凰罢?!
扶柳洋洋得意:“莫不是怀疑的艺术品?”扶柳凤眸轻挑,骄傲无比,“瞧房间里布下的这银柳阵,从线条到机括,从造型到威力,哪样不是上乘中的上乘,绝妙中的绝妙!”
噎了噎。原来他就是造出这个阵法的变态!
扶柳正滔滔不绝陶醉不已到酣畅淋漓之处,忽然被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既然至多两日,还不立刻去搜?”
“这么快就赶走?”扶柳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会儿白慕,忽而像是察觉了什么,醒悟般朝隐匿的方向投来一瞥,转而诡异一笑,“看来对的艺术品,也很满意么。”
这位唤作扶柳的变态仁兄带来的震惊过于庞大,让有呆滞了片刻,一直到他施施然出屋掩上了门,依旧神游外。
直到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冷冷一声:
“出来罢。”
☆、第二十三章
一记碎裂声过后,乍然现形。
所谓现形,即是指蓬头垢面,唇上粘了一小撮鬓发,脸上抹了几道污迹,淡黄的衣裳皱巴巴的,裙子下裾还淤泥里滚过两圈,整个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田埂风情,犹如一颗刚挖出地的花生。
白慕顺理成章地皱了眉,道:“转过去跟说话。”
于是成功地变成了一颗怨气冲天的花生。
见慢吞吞地晃着身子怨念横生地转过去,白慕挂着一脸“看着简直是污了的眼”的表情,又淡淡添上一句:“小心点转。”
才想起来仍被困扶柳那个娘娘腔的阵法里,离开原地指不定就能体验一下何为千刀万剐万箭穿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哀怨地转过身:“快放出去!”
白慕似乎丝毫没有嗅到空气中密度直线上升的怨气,仿佛事不关己:“一步错步步错,踏错了这么多步,困这里也是应该。”语气似乎另有所指。
“……难道这就出不去了?”不就是进来遇上了个倒霉阵法,乱砍了一通!
背后有他站起的声音,一步步走到身边,指节分明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流窜的气流,提走趴肩上沉睡的果子。时空仿佛缓慢,躁动而锋利的空气他穿透的地方渐渐柔和,如同凝结一般温顺,没有杀伤力。
伸出手急急忙忙想把果子拽回来,却不敢像他一样肆无忌惮地穿过那层如银刃般的气幕,只能把手又缩回半分,有些气恼:“想干什么?”
“潜入阎王府,不是为了它?”他提着果子的两只爪子,像捏一只布偶一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果子通红滚烫的脸蛋。
“……怎么知道!”
他不着痕迹地瞥过一眼,抱着果子走到榻边,按了两根手指果子的颈后,道:“中毒不深,还能缓一会儿。”
又惊又怒地转过身来:“缓一会儿?救哪里有缓一会儿的道理!”
白慕嘴角勾了弯不知名的笑,笑容浅得稍纵即逝,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如玉像一般清冷持重的面容,不露声色地撩起左袖。苍白的皮肤下赫然密布着层层叠叠的紫线,如蛛丝一般从手心处一直缠绕到肩头,因埋得太深而若隐若现。一只紫色的蜘蛛张着细长的蛛脚,正蛰伏他肩头,仿佛随时都会刺透血管。
怪不得从进门开始,他从来没有用过左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纵然再对术法一知半解,也认得这是紫微垣的禁术,紫极咒。
此术说是术法,不如说是蛊毒。中毒之的左手手心会出现一只通体幽紫的血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向全身侵袭,所过之处触及到的灵力都会凝成紫色的丝线,像蛛网一般遍布血肉之间,血蛛也会越来越小。至多一月之后,全身遍布丝线,血蛛完全与蛛网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中毒之也会随之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