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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41)

紫极咒原是当年紫微垣征伐魔族时,上任紫薇大帝精研而得的术法。越是灵力充沛的中招之后,效力越是强大,能撑过的日子也愈是短暂。依白慕的修为,紫极咒对他的威胁可见一斑。下毒之用心之深,令莫不惊惧。

错愕得语不成句:“怎么会……是银翘?银翘下的毒?”

依血蛛所处的位置来看,白慕中毒至少已有三日。莫非早三日之前,银翘就已经到了枉死城,与他交战?可是灵宝天尊说过,只要银翘不图谋不轨,便可放任……莫非她此行,竟真的是为了……

灵台中一团浆糊,再清醒过来时,白慕右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瓷瓶,淡绿色的液体触及左臂的皮肤,如沸腾一般蒸起水雾。隐血肉中的紫色线条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颤动着浮上皮肤表面,像是整个手臂的青筋暴起,恐怖至极。

他给递来一个默认的眼神,便垂下眸子,目光冷淡却平和。

紫极咒的歹毒之处,于这些紫线皮肉中蜿蜒刺透,如同千千万万根绣花针绕着血管细细缝补,不露声色却痛入骨髓。那药液并非解药,至多抑制血蛛的活性,拖延时间,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紫线浮上皮肤时便如千万细丝一同自下而上割裂血肉,不知会是怎样的痛楚。可白慕将手中的瓷瓶握得极稳,药液他手下均匀地流淌,神情像是描一幅画般,沉眸幽深。

心脏好似跟着他的手指跳动,如沸水般的药液每滴下一滴,发生“嘶啦——”的声响,胸口便跟着抽动一下。银翘她……她怎么会,这么恶毒?

用手背遮了眼,不忍地侧过头:“不会……每天都是这么治的罢?”

“唔,那姐妹对极不放心,下得凶狠了些。”他抬头看一眼,倒是云淡风轻,“四个时辰一回,大抵能撑个十日。”

“十日?!……不会解这个术……”早知今日,紫微垣时就该多往藏经阁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如此没用。耷拉下脑袋,耳边突然又传来“嘶啦——”一声,肩膀跟着猛地一缩。

他嗤然:“明日文曲星君该到了,随他回去。”语调轻慢,仿佛从来没有指望过会紫极咒一般。

诚然十分不学无术,但不学无术得很有尊严,于是便免不得挣扎一番:“哼,这个药也不知是谁配的。好歹紫微垣里待了几万年,虽然不会治本,但是治标的法子比高明多了!”这不,果子还得靠他,也不算太吃亏。

清静翛然的白色身影一动未动,不知是考虑,还是全然不信。捶了捶脑袋,依这货对根深蒂固的偏见,多半是不信:“先把放出来,马上就能炼药!”

“何时说过,不能出来?”他不住流露的笑意落眼里,满满皆是讥嘲。

“!”警惕地探出食指,如履薄冰地穿过气幕,竟果真安然无恙,顿时有种趁他疗伤把他咔嚓一刀的冲动,“,早不告诉!”

他因为痛楚而紧绷着的脸上唇角微展,道:“说过,不要来。”因为不顾他的阻拦,所以捉弄?受伤的都是幼稚狂?!

气鼓鼓地冲出屏障,走到榻边,却看清他狰狞的左臂时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吓着了?”是难得温纯的嗓音,痛楚的压抑下微哑,竟然让有一种温柔的幻觉。

心中一沉。那蜿蜒如植物根须的紫色脉络遍布整个手臂,将原本的肤色衬托得愈加苍白。脸上不动声色,却还是会细小的动作里,看出一点僵硬涩滞。

很……痛吗?

眉头不自知地拧成了一处,逞强地一把夺过他手里已经倾倒干净的瓷瓶,话音也吞吞吐吐着:“没,没有!”心底念了两句清心咒,平复了下心绪,道,“炼药的时候不喜欢有打扰……不要看。”便捏着瓷瓶躲到了屏风后头。

其实并不怕他跟来偷看。紫极咒的效力下,他能隐忍不发已是叹为观止,若还能移动自如,便要叹一声神乎其技了。

只是本姑娘哪里懂什么劳什子炼药,不过是生养紫微垣,爹爹怕再这么不学无术下去恐怕没有自保之力,于是自小将紫微垣的天材地宝给灌了个遍。紫微垣的蛊毒对全无妨害,如今才能以血作药。由此看来,果真是十分地符合“纨绔仙二代”的标准。

可惜纨绔没能自个儿用上这么个先天优势,反倒便宜了旁。

食指凑上齿间,定了定心神,踌躇片刻,方用力咬了下去。鲜血滴入白釉的瓷瓶,殷红摄。赶紧扯了一旁花瓶里那朵黑蒙蒙一片的黄泉幽兰,扯下一片花瓣来混进瓷瓶,施术将它和液体混作一团,揉出一枚玄色的丹药。长出一口气,这般应当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了罢?

唔,也不知道那朵黑不溜秋的花能不能吃?

不要意细节嘛!甩甩头,喜滋滋地捧着瓶子踱步到榻侧,将瓷瓶举他面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得意洋洋地胡诌一通:“这可是元始天尊那里求来的解毒秘方,只要答应解了果子身上的火毒,就把它给。”

白慕此刻侧躺榻上,右手撑头,墨发自然地垂下来,袖子已整饬平整,盖住了狰狞的蛛丝。他用刚施完药的左手接过瓷瓶,流畅的动作里若不仔细捕捉,当看不出那半分的僵直。

见他已然答应,满意地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花瓣渍,道:“这一枚应当能撑个一两日,撑到文曲师父来便好。算有眼光,紫微垣里论这些歪门邪道,没比得上文曲师父。”

他仍将瓷瓶悬自己眼前细细打量着,道:“以为文曲星君此行,是来替解毒?”

……这,还能不是?

☆、第二十四章

应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辰,酆都内却是一片悄寂。

帷幔中舀水倾水的声音清晰可辨,暖烛轻灯,映朦胧的雾气中,四壁缀着的铜镜镶了银珠,隐隐约约地照出几个模糊的影来。嗯,阎王爷家的浴室十分有品味。一间浴室都捯饬得这般高调奢华处处脂粉香,阎王爷家里一定储了不少宠妾。

把自己温热的水里埋了一埋,身边替揉肩的婢女动作轻柔,捏得浑身发软。做神仙嘛,该享受时就应当享受。

虽则这享受的来源,是半个时辰前,有一个讨厌的混蛋嫌鄙地将打量了一圈,忍无可忍地命令道:“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跟说话。”

阎王爷好歹也是个地府头子,府里的下却是任白慕差遣。果然是官大一级压死,自然之理也。

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心里把白慕胖揍了一顿。一旁舀水的婢女怯怯问道:“姑娘,可是水凉了?”并未表明身份,她们便一律称一句“姑娘”,听起来颇有江湖侠情。

“唔?”回过神,笑吟吟地安抚道,“没有没有,好得很。”又抬手止住撒花瓣的另一个如花似玉的侍婢,“不用撒了。欸,叫什么名字?”

她收起花篮,恭敬地垂下头:“回姑娘的话,奴婢名唤仪清。”

离家多年,许久没被如此恭敬地服侍过,忽然有些不习惯。挥了挥手,道:“不用待这般客气。看周身瑞气祥和,不该是酆都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