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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寄(65)

白慕伸手来接。死死按手心,还是没有拗过他,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把匣子打开。

连忙出声提醒:“不能经风,快合上。”

里头是书墨讨来的聚灵珠,和亲手炼的三颗菩提丹。本想着他一回来就要给他,被许多事打了岔,如今负着气,倒想抢回来。

心中有气,却狠不下心夺回来,愤愤地偏过头去。耳边传来一连串的低咳,并着匣子合上的响动,强忍一会,才终没有回头。

夜风轻动,竹叶清深,侧头的方向竹影倏忽一颤,一袭青衫的女子篁竹间忽而现身,款款向的方向走来。她脸色苍白如霜,面容却还是熟稔的面容,声音还是那个熟稔的声音:“小绾。”

脑海里“嗡”地一声,不停回现她笼着满身金光,渐散轮回台上的模样。那时她也这般唤,一声对不起说得寸断肝肠,教又气又恨。

莫不是竹影幢幢,看花了眼?怯声唤,脚下不由自主地前移一步:“银……翘?”

蓬莱岛时她华服盛冠,气息冰寒彻骨。那不是她。如今这个素衫着身,青衣粗麻的姿容,才是认识的银翘。

她握住的手,十指夜风里浸得冰凉,良久无言。

反是先开了口:“怎么会这里?他们有没有对怎么样?文曲师父说被押入了水牢……”叨叨不休。

银翘微微笑着把的手收进掌心:“不必太记挂,小绾,是自己甘愿受罚的。”

淡淡的一句,却似晴空霹雳般。“怎么会?”不能置信地回头看了眼白慕。他凛容避开的目光,食指摩挲着木匣上的花纹。

银翘拉着的手将的思绪拽回来:“一做事一当。当年想要赎罪,却不知会造下更多,已经还不清。小绾,只想不再害。”

“那他……”的目光仍流连白慕身上。

银翘笑了笑:“他用个化形的纸偶把从水牢里替了出来,说是会来见。没想到竟是真的。”

噎了噎,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发虚。他背身过去,替与银翘指了个住处,没再多说半句,便冷冷清清没入竹影间。白衣青竹,看得失神。

彻夜无眠。

久别重逢,有万般话要与银翘说。

银翘冷冷清清的性子,内里却是非一般的倔脾气。任凭苦心麻婆地劝,声色俱厉地逼,却像是击上团软绵绵的棉花,半分声响也无。久而久之,放下这桩事,躺榻上夜生困意,说的话也不大经脑子,迷迷糊糊就开始聊起琐事。

提到净炎随书墨去了瑶池。银翘微是一愣:“他也九重天上?”

她以前提起凤凰时少女之态征于色发于声,如今却是淡然。

自觉失言,便拣着不轻不重的话茬敷衍过去:“爹爹对他挺看重,赐他仙缘,白慕也待他很不一般。真不知他有什么能耐,们一个个皆这么宝贝。”

银翘侧过身,目明如水地看着。

被看得有些尴尬:“唔……其实一直都不大明白,当年怎么看上他的呀?不会只因为他救了罢?”

“雪下昏睡许久,被救起后也久久恢复不了形,也不能动弹,十分憋屈。他守身边觉得无聊,把半山的雪聚一块,拟着的样子堆出一串银凤凰,每日换一批花样,躺着立着的都有,要认哪个最像。他就把那一只化形,扑出去捉雪貂。”银翘说着说着便笑了出来。

这么幼稚的事儿也就那只缺根筋的凤凰能做得出来。听着听着也噗嗤笑出了声,打趣她:“所以因为同情他是个心地良善的智障而产生了母性光辉?”

银翘脸上一抹淡淡酡红,自嘲道:“良善本就不大容易。以前总以为,良善也有良善的缘由。这样头脑简单的良善,是生平头一次见。”

她这一番话明里是为自己的少女心事开脱,字里行间却尽是凄哀。她紫微垣孤苦无依,一个飘摇久了,遇上一个真心实意搏她一笑的便觉得惊喜万分。只可惜少女心扉开得容易。若清醒地想一想,便会知晓,不是所有惊喜,都需要倾付一颗芳心的。

幸好,此刻她的眼神,确已放下了。

心疼银翘,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银翘故作轻松地一笑,胳膊上一握:“小绾,准备什么时候出嫁?”

阴郁尽消,脸上顿时烧得滚烫:“谁说要出嫁了!”

昏暗的光线里藏了双清亮的眼睛,平和中漾了笑意:“这话有听了,怕是会不高兴。”

悲催地埋进素罗缎子的锦被里:“不要提他。”

银翘往身上贴了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用肩膀撞了撞:“闹别扭了?”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是因为?”

“不是。”咕哝着,声音陷被子里,含含糊糊,“……总是不明白他想什么,也摸不清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过去,也猜不透他的现,这样子,又要如何想象未来?”

此话并不作假。白慕为清冷,处世时却每每藏九分露一分,连这么一分都不那么显山露水。惯于糊涂,要生出一颗九曲玲珑心来穿过层峦叠嶂,看透他所思所想,委实不可能。如此一来,对他的心意,便无处安放。

“果真很乎他。”银翘搂了搂的肩膀安慰,像是安抚一只小猫,“记得,还从未对谁动过猜的心思。如今呀,却已经这般自忧自扰。”

最后一句已经算是揶揄了,连尾音都是上扬的。羞愤地挠了她的痒,她神色一顿,立刻还手来寻的胳肢窝,不一会儿就厮打了一块儿。

夜风微凉,窗外寒星熠熠,捧了一轮如雪似霜的明月。银翘久违的笑声不停响耳边,像一串摄魂的迷铃。好似岁月凝滞,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紫烟袅袅,云雾蒸蒸。

时光若能永生停今夜,那该多好。

☆、第四十三章

一次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神仙亦然。

翌日,成功地劝服了银翘,携她跪到凌霄殿前向天君讨一个宽恕。为首的南极长生大帝捋着白须,高深莫测地看着爹爹。爹爹铁面不改,却竟未加阻拦。天君体恤甘愿陪银翘历万世轮回的一片赤诚,为难地踌躇片刻,见爹爹无所表示,便也颁下御令,赦了银翘的死罪。立文官前列的少泽目光敛着隐忧,静静向一笑。

而这一天,白慕没有出现。

久悬的心终于安安稳稳落回了地,欢喜地挽着银翘的手走出凌霄殿时,耳畔文武众仙的议论声皆湮灭殿外明媚骄的日光里。御庭里花木斑斓,蝶影翩跹,幽幽浮动的清桂花香盈满鼻间。向银翘绽了个笑,却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事情的顺利程度出乎了的想象。而老天爷向来待不甚亲厚,此处的顺利必然换来别处的不顺利。

想来想去,唯有一事。

接近午时心虚地踱去白慕的住处,果然吃了个闭门羹。洒扫的小仙婢关上门,与道:“上神已回太微垣了。”

愕然。

便只好硬着头皮再去一趟太微垣。摸着素琼林走到正殿,还没进门,就被青缇拦了下来。他一张恭谨的脸绷得甚紧,向行了一礼:“尊上已歇下了,上仙晚些再来罢。”